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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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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川,我是不是該感謝你的煞費苦心呢。 年少時的兩人,因為廚子一貫的清淡寡味的風格,喬之涼在某日夜宵時分帶著席川鑽進川味館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以至於一度時光兩人臉上痘痘日日橫行,沒想到經年之後,竟會對這股味道也抗拒起來,顧清初黯然片刻,有些東西放棄了便是放棄了,不會在等你想要回頭時還一如既往的接受,甚至連食物也是如此。 晴綠目瞪口呆,半晌才豎起大拇指,「清初,有才,你真有才,席川,你更有才。」這樣就把一個從不吃辣的人拉下了水,也算厲害的了。 季節也頗為佩服,好奇的也試著吃了一塊,卻受不了那辛辣味,放棄了。 林小單正一個勁吃著排骨,一面嘻嘻笑道,「小寧子,以後燒飯做菜歸你了好不好?」寧遠抓住漏洞,馬上反擊,「聽您的意思,是預備收了我?」 這是一個奇怪的組合,雖然有著林小單與寧遠這一對的調和,但明明知道彼此的身份與過去卻還是一臉若無其事的顧清初與席川,因為某人而有著複雜矛盾心理的季節,以及為該不該告訴席川自己的發現而苦惱的晴綠,各人各懷著的心思,糾結成一張看不見的網,或多或少的,讓人覺得壓抑與坐立不安。 可在這一晚的除夕,卻出人意料的和諧,仿佛熟悉已久的一群朋友,沒有任何拘束與窘迫,話題只是圍繞著小瀋陽的蘇格蘭裙褲,周董宋大媽的英倫組合,臺灣美男劉謙的魔術破綻,順便從愛爾蘭踢踏舞議論人種優勢問題,從煽情的暖冬說說現實中的海龜與海待現象,對於某些話題,女人與男人自成一派,激烈處的爭議後,也只是相視一笑後的釋然。 季節和晴綠靠著小陽臺的欄杆,默默看著滿城星火斷續,耳畔爆破聲此起彼伏,季節將手裡的蘋果用力一掰,遞一半過去,「喏,小丫頭。」 「嘿,大力女神,謝了。」 季節笑笑,撩了撩被風吹起的前發,幽幽說了句,「沒想到,我竟然會對一個小丫頭發火。」那次網球場上,見到如此失常的顧清初,季節的心像被一根看不見的鐵絲一股股細細絞起,淋漓的疼痛與空虛的失落讓她終於爆發,對一直照顧有加的晴綠也忍不住發火。 四年的相處,她是知道這丫頭的性格,總是學不會主動,這次她一直等著晴綠來找自己,卻遲遲不見人影,到後來乾脆被人綁架,併發症重現,還鬧情緒拒絕吃藥,不是不心疼的,但因著顧清初,心裡始終有塊不大不小的疙瘩,也是因為這種心理,季節也有點隱隱逃避。 季節,你和他,還好嗎?晴綠一直想問,卻終究是忍住了,知道因為自己的存在才會有這些尷尬,或許,一直沉默才比較好。 「呐,兩人杵在外面吹冷風幹嗎,走啦,我們去放煙花嘍。」林小單探出個腦袋,搖了搖手裡的幾根金箍棒,被寧遠從後方攻襲腦袋後又轉身防守去了,屋內笑聲不斷。 社區附近的運河,有一處廢棄的堤壩,一直傳出要整修整修,卻始終只見颳風不見下雨,平日裡倒是冷清荒廢,這會兒卻成了附近居民放煙花的理想場所。 除夕夜,外頭並不十分的冷,加上熱烈的氣氛,讓人的心情也自然跳躍起來,直接忽視冷風寒意之類的外景。晴綠裹著厚實的圍巾,慢慢跟在後面,看林小單和寧遠兩人鬧來鬧去,顧清初雖和季節保持著距離,卻也會時不時的聊著天,他們之間相處這麼久以來,已經有了一種固定的默契,始終保持著那種不遠不近適度的讓彼此舒服的相處模式。席川走在最前,拎著個大大的『炸藥包』,一路默默,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黑夜將大家臉上的神色隱沒,晴綠聽著踢踏的步子,在歡聲笑語中偶爾簡單的聊上幾句,更多時候只是聽著,接連不斷的煙花與喧囂聲中,還是很清楚的能聽到步子的唰唰聲,仿佛一把小雞毛撣子輕柔柔的逗弄心頭,癢癢的,安心的,舒服的,暖和的。 在晴綠的印象中,除夕這樣的節日,是一定要和家人親戚呆在一起的,即便是以前和顏南在一起,也沒有兩家單獨過的春節,這次他們這樣陪著自己,說句煽情的話,真的是很意外也很感動,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慢慢積蓄,緊閉許久的心扉似乎慢慢開啟。 晴綠忽地玩心大起,問寧遠討來一個打火機,快速跑到幾人前面,將手中幾個特意拿來的大鞭炮一一點起,接二連三的朝他們扔去,幾人頓作鳥獸散,季節與小單尖叫著要撲打過來,顧清初只是淡淡閃到一邊,唇邊漾起深深的笑意,甯遠見機渾水摸魚,將一個虛無的東西假勢扔給林小單,惹的她又是一陣亂逃,晴綠一一看過,卻不見了席川的身形,忽然一股不好的預感升起,果不其然,四周劈裡啪啦響起,幾個旋轉著放出星火的轉盤朝腳邊而來,她大笑,小孩的玩意,他倒是樂此不疲。 隔著無窮的夜色,晴綠的視線終於落到席川身上,他朝自己無聲的打了個響指,四目相對的瞬間,身後忽地升起氣勢磅礴的絢爛煙花,那些星星火火在席川的眸子內升起落下,周而復始,襯著他的眸分外的清亮與幽然,晴綠竟一時挪不開眼,那開始慢慢變得火熱的眸光暗藏著誰都看得懂的曖昧,傳達著讓人心慌的訊息,忽然有種被獵人盯上的異樣感,晴綠只覺得渾身不安,卻又隱隱被那明滅之間真實逼近的臉龐弄得心生異樣,雞毛撣子撩撥起的酥癢感更甚,但已不是那純粹的溫暖,卻帶著更激烈與難安的情愫,一時間,只覺得千萬種心緒湧上心頭。 晴綠終於感覺不妙,這個席川的步步緊逼,已經快讓自己心底的防線再次鬆懈,當他走到自己面前,將點燃好的一根煙火遞來,兩手相碰時的微微觸動,也徹底讓她感覺驚慌,為什麼,當這個人用這樣的眼神深望自己時,會有一種莫名的淪陷感? 顧清初走了過來,不聲不響的隔開兩人的距離,林小單也跑了過來,「開始嘍?快到時間啦。」席川一笑,將『炸藥包』放下,找到導火線,『吧嗒』的點上,大家也就四散了開去,耀眼的花火在火藥積蓄的衝勁下,一鼓作氣撞到半空間,打破黑沉的暮色,點綴出流星般璀璨的光輝,各種顏色糅雜出的姹紫嫣紅,瞬間將人的目光吸引,遠處的市民廣場,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呼喊,已經是倒計時了吧。 席川與晴綠之間,隔著個煙霧繚繞的『炸藥包』,無數灰屑紛紛落下,火藥味嗆鼻,當倒計時終於開始,堤壩上的人群也聚攏起來,迎合著廣場傳來的巨大聲音洪流,這個命途多舛的二零零八終於要過去了。似乎是約好的同一刻,滿城煙火盡綻放,上空中不間斷的花火越演越烈,震耳欲聾。當倒計終於到底之時,晴綠看見席川朝自己做了個口型,她根本聽不清,卻也揮著手回應道,「新年快樂。」 席川,清初,季節,小單,甯遠,新年快樂,謝謝你們,給了我一個這麼美好的除夕。 林小單歡叫著與寧遠抱在一起,整個城市似乎陷入癲狂狀態,無窮無盡的歡呼與煙花,幾人再受不了漫天彌漫的灰塵,狼狽的逃走了。 年初一的早晨,註定不能好好休息,晴綠被樓下的鞭炮聲再一次吵醒,索性起身,打開手機,一條條的短信蜂擁而進,全都是新年祝福,晴綠細細看了下去,一條條刪除。林小單的短信照例是個大大的笑臉與符號組成的新年快樂,只是在最後加了一句,其實席夢思人還不錯,要不是他提議,我們可不能一起歡度新春啦。 晴綠又細細的讀了一遍,已經穿了半個袖子的外套陡然滑落下來,身子慢慢向後靠去,將涼涼的臉貼進冒著暖氣的被窩,臉頰滑過一絲冰冷,竟然會是他。晴綠的心頭忽地一跳,直直感覺錯失了什麼,卻又抓不住頭緒,外面的鞭炮依然叫囂,她忽地直起身子,手微微發顫,昨夜,他對自己說的那句話,不是『晴綠,新年快樂』,那個口型,應該是,『晴綠,我認真的。』 從一起綁架回來,就知道他的態度轉變,那些讓人心動的甜言蜜語,從他的唇畔吐出,並不是不心動的,但一直都認為只是感激自己冒險救他,或者再夾雜些其它的情緒,總之,不會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可是,他這樣的花大力氣,會不會有些過了,不和家人一起過春節,甚至還特意叫了自己身邊的唯一的一些好友,他這樣一個人商人,不覺的這樣太過於浪費成本嗎。 不,晴綠想到更可怕的是,為什麼一直耿耿於懷著的,是席川的動機,不能再坦然處之,不能再安之若素,當剝開層層外皮,終於確認席川態度的認真性時,卻忽然發現,若不在意,何必要去考究這層外殼下面的動機? 手機鈴聲再度響起,螢幕上閃動著的倆個字讓她陡然一驚,仿佛燙手似的將手機扔出,遲疑片刻後,卻又小心翼翼拿起,她安下心緒,聲音卻依然帶著剛睡醒的慵懶與隱約的幾絲不安,「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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