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世錦年(40)_那焉

四〇

　　晴綠忍笑，臉色微紅，說：「謝謝。」剛咬了幾口，面前又遞過一塊蛋糕，「還沒吃飯吧，這是……巧克力蛋糕。」席川又低低說了句，神色之間竟帶著少見的不好意思。

　　晴綠心下一跳，下意識要去接，卻見顧清初伸過一隻手，將蛋糕拿走，放到稍遠處的床頭櫃上。

　　「她生病期間，不宜吃甜食，而且……她也不喜歡巧克力口味。」顧清初不知何時已走到他們之間，神色淡淡地說。

　　席川心裡微微不耐：「那……晴綠，你要吃什麼？我去買。」

　　病床上的晴綠已經聞出了一點點的火藥味，忙推脫道：「不用了，席總。我剛剛喝了湯，還不餓……再說你的腿腳也不方便，不用麻煩了。」

　　「她已經喝了不少，就不勞席總費心了。」顧清初對著空氣涼涼說了一句，又俯身問晴綠，「怎麼樣，我煲的湯味道還可以吧？」

　　席川斜斜看了眼旁邊的保溫瓶，心底火氣陡然升起，口吻公事公辦：「顧總監，年底了，財務部不忙嗎？」

　　言下之意，你趁早滾回去好了。

　　顧清初隻淡淡回道：「不忙，事情大多安排好了。倒是席總，既然腿腳不便，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而且向凱的事……」

　　言下之意，該滾回去的人是你。

　　晴綠看著兩人，有些為難，於是微微歎口氣，手撫著前額，小心翼翼開口：「我有些累了，要不，你們先回去？」

　　顧清初想了想，朝她點點頭，轉身從包裡拿出一本書和一盒藥，輕聲囑咐：「無聊就看看書吧，還有這藥，季節讓我帶來的，再吃一陣子吧。」

　　晴綠順手接過那本《笑話大王》，有些哭笑不得，視線輕輕掃過那盒藥，微微一滯，再沒說什麼了。

　　顧清初見此，又說：「你連著兩次無緣無故昏倒，季節很擔心，可前幾日又被外派出差了，你這樣讓她怎麼能安心工作？」

　　晴綠將臉側過去，神色有些黯然，沒有言語。

　　席川猜到了幾分，他看了看白色藥盒，又看了看低頭不語的人，心裡一下子變得脹脹的，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片刻之後，他慢慢走到床邊，倒了一杯水，又打開藥盒，拿出白色藥片，遞給晴綠：「吃藥吧。」

　　晴綠怔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沒有接。席川左手拿著杯子，白色藥片靜靜躺在他的右掌心，就這麼僵持在半空。

　　良久，她輕輕抬了下眼皮，接過水杯，也不說什麼，只是一口吞下藥片。

　　顧清初與席川離去之後，病房恢復寂靜，只聽到門外護士輕輕的腳步聲。晴綠看著那個藥盒，心下煩躁萬分。

　　為什麼是這樣？為什麼還要吃藥？為什麼動不動就要暈倒？為什麼……自己就不能做一個健康的正常人？

　　她輕輕拿起藥盒，下一秒，卻猛地往角落狠狠摔去，似乎這樣就可以將那些揮之不去的東西丟到九霄雲外。

　　藥盒在地上翻滾了幾下，發出輕微的聲音，片刻，又恢復平靜。

　　窗外，不過一夜之間，白雪已經覆蓋了整個大地。她忽然想起了昨晚，高熱的體溫、冰冷的觸感、讓人悸動的情話、席川下跪時的脊背……這一切，都讓她不知所措。

　　她知道自己已經迷失方向，只能如沙漠裡的鴕鳥，一頭紮進沙子裡。許久，她的視線停留在櫃子上的蛋糕上，微微一怔，有些眼熟，原來……那日在江南會所，被丟在一邊的蛋糕，也是他送的。

　　打開精緻的包裝盒子，塗層的巧克力上幾顆水靈的獼猴桃與櫻桃色澤鮮豔，很是誘人，奶油的香氣與濃郁的巧克力味迎面撲來，勾起人的食欲。

　　她拿起小勺，緩緩挖了一角，聞著久違的香鬱，小口吃了起來。不知不覺，糕點已然見底。晴綠感到異常的滿足，她甚至舔了舔盒底的奶油。有多久沒有吃過巧克力、蛋糕、冰激淩這類甜食了？她只知道從某一天開始，便對這些曾愛不釋手的香甜食物產生了濃重的厭惡感。

　　也許我們會忘記各種蛋糕與甜點的滋味，香草的，巧克力的，草莓的，甜橙的，但是，卻始終無法遺忘，它們所帶來的幸福味道。

　　醫院的草坪上，一些病人在家屬的攙扶下散著步，還有一些的病人，或倚在長椅上看當天的報紙，或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兒下棋。昨夜的大雪使得大地銀裝素裹，雖然陽光溫暖，但空氣卻越發清冷。

　　住院部裡一前一後走出兩名男子，一樣的身材修長、面容出眾，走在後面的一位打著石膏，步伐緩慢，引得旁人頻頻側目。

　　顧清初眯起眼，抬頭望瞭望遠處，停下腳步，說：「謝謝你，席川。」

　　席川沉默片刻，反問：「因為晴綠？」

　　「是。」

　　「那倒不必了。」席川將重力全放到左腿上，倚在牆邊，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朝身旁的人一笑，「借個火？」

　　顧清初微微蹙眉，神色複雜地望著席川，似乎想要說什麼，良久，卻只是掏出打火機，將煙點上。

　　「說起來，你與晴綠也非親非故……」席川吐出一口煙霧，不緊不慢地說道，「也不妨直說了，我很喜歡她，打算與她在一起。所以，感謝這些話，就不必了。」

　　席川的神色在煙霧之後顯得有些肅然，停頓片刻，他補充了一句：「我是認真的。」

　　顧清初身子一僵，冷笑一聲，口氣略帶嘲諷：「認真？那麼，你認真的期限是多久？一個星期？兩個月？還是半年？你對她又瞭解多少？別用這種自以為是的語氣，席川，她需要的，並不僅僅是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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