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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小姐,你怎麼了?不舒服?要不要看醫生?」一把關切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抬起頭:「沒事!」是一對非常非常年輕的情侶,他們十指緊扣,關切地看著我。

  「可是你哭了。」那女孩說。

  我慌亂地用手摸摸臉,才發現滿臉濕濡,全是淚水。

  我站起身,才發現雙腿已經麻木,根本站不起來,只得繼續蹲著。

  那對情侶見我不答話,也覺得沒趣,自行離開。

  我抬起頭,發現咖啡屋裡的志謙和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

  我掙扎著站起來,剛想邁步,卻發現胸口似被人揪住,低頭一看,又不見什麼不對,但感覺心房處,像穿了一個大洞,生生世世不能彌補。

  我招了計程車回家。

  我開了車窗,風呼呼地灌進來,似乎在嘲笑我。

  是報應嗎?

  我背叛了他,所以老天安排他也背叛我?

  是懲罰嗎?

  風吹在臉上,淚痕處像刀割一樣痛,如同接受一個千刀萬剮的酷刑。

  我默默承受。

  我該怎麼辦?

  腦子裡一片混亂。

  千百種念頭擠在一起,我的腦袋快要炸開。

  直到進了家門,我還是沒有想出任何面對的辦法。

  打開門,看見志謙坐在沙發上,正看碟片,房間裡橘色的燈開著。

  「怎麼才回來?」志謙看著我溫和地問,似乎他一直在家,根本未曾與另一個女人約會過。

  我反倒愣住了,一肚子話全哽在喉頭,倒不出來。

  這招是不是叫先發制人?

  我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如何應對。

  我突然想到璽彤總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人在情緒激動或者神志不清的時候,不要開口說話,一說准錯。也不適宜做任何決定,否則鐵定後悔。

  我決定聽好友一句良言。

  我沒吭聲,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我怕我會忍不住撲上去打他,或者跪在地上求他不要離開我,更甚至控制不住與他玉石俱焚。

  我木著臉,垂著眼簾走進臥室。

  我沒有洗漱,甚至沒有脫衣服,直接倒上床,用被子蒙了面。

  志謙走過來,關切地問:「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蒙著被子搖頭,大氣都不敢出。

  他想揭開被子,摸摸我的額頭。

  可是我死死拽著被子不讓他得逞。

  「是不是醫院裡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他繼續問我。

  他怎麼突然這麼關心我?是不是做賊心虛?

  我還是不作聲。

  終於志謙失去耐心,走出臥室,繼續看他的碟。

  聽到臥室門關上的聲音,我才將那一直憋在心裡的一口氣吐出來。

  但是,眼淚也隨即流下來。

  黑暗裡,我閉著眼睛,可是那些畫面卻清晰得如同放大的電影畫面,一幕一幕反復出現在我的面前。

  志謙的臉,那個女人的臉,都在看著我笑。

  我完全不敢相信這都是真的。這不是夢,不是幻覺,也不是我的想像。

  我聽見自己心裡冷冷哼出一聲笑:「陳志謙,原來我們都一樣!」

  原來我們都一樣,都有一顆抵擋不住誘惑的心。

  我們的心都是血肉所造,極端簡陋,在那強大的誘惑面前,它怎麼可能像萬里長城一般堅固?

  況且長城也有崩塌的時刻。

  我悲哀地想。

  良久良久,我躺在床上,死去了一般,全身沒有任何知覺。

  可是我的大腦卻分外活躍,各種亂七八糟、稀奇古怪的念頭充斥其間。

  這些念頭紛亂無頭緒,像一個個連續不斷的殘碎的夢的片斷。

  有那麼一會兒,我甚至以為自己睡著了。

  可是,當志謙上床,我心裡卻十分清晰地辨別出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側身,甚至每個呼吸。

  他習慣性地伸手來握住我的手。

  我想把手壓在身下,不讓他碰觸。

  可是,志謙還是早我一步握住了它。

  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我的右手躺在志謙的左手裡,也一動不動。

  眼前,反復閃現的是志謙殷勤地為那個女人的咖啡添奶的手勢。

  整個夜晚,我閉著眼睛,呼吸均勻,如同熟睡。

  可是我知道,就算我的身體睡著了,但是我的心卻一分鐘都沒有睡去。它清醒地發出一聲聲的歎息。

  這歎息,只有我同樣醒著的大腦能夠聽見。

  胸口處,似乎有個無形的窟窿,一股一股的血從裡面流出,靜默地將我全身包圍,將我和志謙浸淫在這血泊中……

  次日早晨,我準時准點起床。

  然後,給志謙做早餐。

  多麼強大的意志力和忍耐力,儘管內裡已經波濤洶湧,我居然還能擺出一個心平氣和、絲毫不知情的樣子,給志謙做早餐。

  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中國婦女的「忍」字訣,到我這裡依舊發揮得爐火純青。

  武俠小說裡,高手決鬥,欲先聲奪人的那個,總是輸得一塌糊塗;而靜觀其變,以不變應萬變的那個,反而能後發制人。

  我決定從武俠小說裡取經。

  都說情場如戰場,那麼孫子兵法必定也派得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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