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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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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輕人應了一聲走上前,一慈撥開了他的手。 「一慈,你需要去醫院檢查。」他走到她面前,扶起她的肩。 她推開他,冷冷地注視著他的眼睛,「你把他打成這樣,我們以後還怎麼過?」 他有些尷尬地垂下眼睛,「我只是告訴他不要和女人這樣…生活。」 「這是我的家,和你沒有關係,你知道我並不需要保姆!」 「我認為你需要,你可以幹點別的,你所樂意做的。」 「我拋棄了我,我不會對你感恩的!」 他沉默。 「思晶是我的孩子,我會把她拉扯大,她用不著你操心,她有父母!」 「我只是想做力能所及的事。」他小聲說。 這時傳來嗚嗚的痛哭。李桐已蠕動著要靠一個椅子爬起來,但沒成功。 「你走吧!」一慈嚷道。 「一慈!」歐少陽有些疑慮,伸出手,撥開粘在她臉上的頭髮,輕輕地攏在耳後。她垂下眼簾,模糊地看著他從自己臉頰上溫柔地觸過的手指,看著他的手指穿自己的黑髮,一度想捉住它,捧在胸前哭泣,至少這只手不會打她。 「一慈!」他低喟。他總能輕而易舉看透她全部的想法。 「你走吧,如果還想擁有曾有過的歲月,下輩子吧。」一慈惱怒不堪,「現在我不想再看到你,我要對得起我的丈夫和我的婚姻!離我遠點,我不想讓我丈夫醒來看到你在我面前!」 歐少陽沉默地站起來,後退了兩步,回頭看著萎縮成蝦米的李桐。 李桐這時用盡全力使腦袋倚在椅子腿上,青腫的眼睛裂開一條縫,搖晃的手指不準確地指著歐少陽,「我…慘了,我比你苦……一百倍,我恨你入骨……」 「你們走吧,離開我家!滾吧!滾!」一慈尖叫。 歐少陽無耐地帶著他的人有些狼狽地退出了屋子。 客廳安靜下來,掉根針都能聽得到,那是一種接近靜止的寂靜。 妹妹篇F 26 一慈在醫院裡治好了膀子,肩膀脫臼了。 這個教訓使她對目前的處境更加模棱兩可,也更加安於現狀,一種無力改變的現狀。她記得姐姐說過:當不能承受生命之重時,決不要讓靈魂保持沉默,一定要呐喊著沖出來。她聽懂了,卻做不來,她只能讓靈魂在黑夜裡越來越沉,卻喊不出來。 李桐還能原諒她嗎?殊路還能同歸嗎?在希望中她沒看到絕望,也沒在絕望中等到希望。李桐在醫院裡治好傷,也回家了,但絕對一種走場,很晚回來很早離去,沒有醋離十足的疏離和脾氣,更沒有笑臉和家庭本該有的甜言蜜語。他會毫無表情地坐上飯桌大吃大喝,然後一走了之,也會旁若無人地安然入睡——他的單人床已挪到客廳裡,一張簡易行軍床,早上折迭起來放在門後面就行了。他從不試圖看她或討好她,可她的可口飯菜,來之吃之,不領情,於是理所當然,但也會把自己的伙食費定期放在客廳幾上一角,視一種理所當然。 他開始變得疏遠、冷漠、行將就木、熟視無睹。在飯桌對面,她看他的表情,看他的眼睛,沒看到自己的存在。 終於有一個無法逾越的距離橫亙在他們之間,令她欲哭無淚。 生活就是苦難史,大約是真的,從母親到姐姐,再到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如果時間能撫平創傷、磨蝕記憶,她願意等。 「請問是一慈女士嗎?」 「是。」 「你真不需要一個保姆為你待孩子嗎?」 「不需要。」 「我很報歉,但願這個電話能幫你什麼忙。」 無言。 「我們並沒有為你提供服務,我該退還他的錢,退他一半……」 「隨你便。」她掛了電話。 又有電話打來,是母親。 「二妮,你還上課啵?」 「說吧,媽媽,什麼事?」 「我說如果上的話,學會計吧,拿個證,幫我記 帳,自家人有個會計能幫我一個大忙。」 「好吧,媽媽,湊空找個班報名。」 母親的圖畫記帳法終於遇到了麻煩。在孤寂和無所事事中,一慈找了個會計班,報了名,開始每天早上推著童車去培訓班的日子。這倒不失為一種打發時間忘記時光的優良方式,每天太陽從樹梢上發出第一縷陽光時,帶著一個小保溫杯,推著孩子,過幾條街上課;傍晚,拖著疲憊的大腦回家來,做晚餐;吃過飯,在臥室邊哄孩子邊複習白天講的內容,悄然入睡。李桐則在客廳裡把腿伸到幾上,從60多個頻道裡挑武俠劇看,然後酣然入夢。 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地流過後半個冬季,象湖裡冰層下的水,想起點意外的波瀾都沒有。倒是唯一能攪局的是小思晶不分場合的哇哇哭叫,有時在深夜,有時在教室裡,令她猝然不及。在家裡還好說,繼父從不理睬,也從無怨言,倒在教室裡令人側目,課堂常常因此而停將下來,一屋子人面面相覷,她不得拍打著她在狹小的過道裡晃來晃去,哄她安靜,入睡。好在校規裡無此規定,她又人緣極好使旁人不忍責備,久而久之也使得慌慌不安,心神疲憊。她想把女兒託付給母親帶幾日,但看到母親忙得腳不連地為菜攤鞠躬盡瘁的樣子,又打消了念頭,就這樣將就著吧,日子總會熬過去的。 那是一人初夏的早晨,她收到了一封信,是春陽幼稚園寄來的,信以公函的形式請她在本週五,也就是三天后將嬰兒送到她們那裡,她們將提供最優質最適宜這一年齡段的嬰兒成長發育的科學方法來照顧她的孩子,末了,「熱烈歡迎林一慈女士及千金的加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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