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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素梅是陽春三月底回來的,在語氣和態度上與走前已大大的不同:「二妮,你收拾收拾,我要回去了,咱還得賣菜!多好的機會,每天掙個幾十塊,不就累點耗點時間嗎?在老家,就是搭上苦與累,搭上時間還掙不到錢呢!咱不再怕公安局的那幫大爺了,要抓就抓好了,遣送就遣送,送來了我再回去……不怕他們!」

  於是說來就來了,素梅鐵了心要捲土重來大辦一場,還把左鄰右舍的兩個中年婦女帶了過來:一個公婆有病等著錢治病,一個下面三個孩子都上學要錢。她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到菜市場租了兩個攤位,分別叫她們分管,她去批菜,記帳,張羅新的菜種,著了迷一般。

  一慈把這件事給歐少陽說了,希望他再給辦三張暫住證。歐少陽很有經濟頭腦,不僅證給辦了,還替素梅在工商局辦了執照,以後就名正言順了,雖然交稅讓素梅心疼得不行。

  家裡也自由不得了,一慈便和歐少陽在她的學校附近幽會,轉悠,越是難得在一起越想在一起,越珍惜這種機會,簡直著了魔。正如他所願,她逐漸將他視為生活中的習慣,一天也離不了。在少女為愛情頭腦膨脹的時候,她真的滿眼滿世界全是他的影子,不能自拔。

  他在學校附近的三星級賓館租了一間屋子,只要有空,他就在那裡出現,帶著那輛惹人注目的德國車悄悄地隱匿于眾車之間,然後步行到學校,在校門口等放學的鈴聲。每次,一慈會象小鳥飛出教室,興高采烈地飛到他身邊,吊在一隻胳膊上,連比帶劃說著課堂上的笑話,其樂無比。歐少陽總是恭出一對聆聽的耳朵,靜靜地聽著,時而微笑時而點頭,但一般不插話。他會陪她一起吃飯,再有時間會到那間不為人所知的房間裡,久久地沉迷於情欲之中。她會忘了下午的課;若是晚上,她會忘了回家的時間。和他在一起是快樂的,是令人沉醉的,尤其是在他深情忘我的撫愛之中。一個中年男人,有著太多的經歷,當然知道一個涉世不深的少女最需要什麼,怎麼做她才快樂。這一切恰恰又是他情不自禁、樂意做的。

  「喂,少陽,我怕別人看到我們,我那幫同學眼最尖,嘴最快了,我可不想讓她們說我;要是讓我媽媽知道了,我媽媽得氣死!」

  「好了寶貝,我會保護你,為了你,為了我們,我願意做任何事。不要擔心,我時時刻刻在你身邊,什麼事都要以你為重,不讓你為難,你只管愛我……」

  他們那麼親密無間忘乎所以地緊緊擁抱。

  但意外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們有所顧慮但都在快樂中容易忘記的事。那是個風和日麗的上午,一慈和幾個要好的同學到附近超市買飲料——此時她並不愁沒有零花錢。在她們說說笑笑喝可樂雪碧的當兒,她突然嘔吐了,吐得一塌糊塗。幾個小妮子都嚇了一跳,各種猜測紛紛出籠:

  「是不是感冒了?這幾天感冒的人特多。」

  「是不是吃多了冷食?」

  「哈哈,不會懷孕了吧?懷孕也嘔吐……」

  懷孕?這一刻一慈清醒了,做那事時歐少陽經常戴著套,不戴時,她便吃藥;可前幾天有幾次太高興了,他沒戴,她也忘了吃藥——懷孕,這是最大的可能!

  她一邊不動聲色地打發了同學,一邊若無其事地走出來,走到超市門外,腿就軟了:十九歲,還沒出嫁,就懷孕了,不啻於一個晴天霹靂,把她震慌了神,我的天哪!懷孕了!

  手指不聽使喚,她還是緊張兮兮地把電話撥了過去,顫抖著聲音說:「少陽,少陽,我該怎麼辦哪?不好了!」

  「怎麼了?慢慢說。」

  「我……我……懷孕了!」

  電話那一端突然出現了死寂。

  「我可能懷孕了!」她又說了一遍。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能確定嗎?」

  「十有八九,我只吃過幾次藥,以後時常忘了吃,

  你也常常忘了戴!」

  裡面又沒有了聲音。

  「現在你能不能過來?我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現在看到你。」

  他低低地說:「中午,我中午過去。」

  「為什麼不現在?」

  「寶貝,現在走不開,中午,好嗎?」

  他在裡面掛斷了。她呆了一呆,突然捂住臉哭了起來,覺得腳下是個深淵,她已到了邊緣,今天,明天,也許是現在,正往下墜落!這個社會,家人,母親,鄰居,同學,連同自己,沒有人會接受一個少女未婚先孕的事實!前面是苦惱的深淵,她已過了門檻。

  她膽戰心驚地回到教室,怕的要命,好象每個人都盯著她的肚子看,都知道了那見不得人的隱私——與一

  個有錢的有婦之夫廝混。儘管小腹還是一馬平川。上課也聽不進去,腦子裡亂糟糟的,想著即將到來可怕混亂的局面,如果歐少陽不能娶她,她可怎麼活呀!

  中午時,歐少陽在校門口等她。下課鈴聲一響,她第一個沖出去,跑到他面前,慌慌張張地問:「少陽,我們該怎麼辦?我有了你的孩子!」

  歐少陽沒有說話,只是把她推進車內,跳上車,出了小街。

  「這是去哪兒?」一慈看到車子不是向賓館房間的方向。

  歐少陽只管開車,沒有說話。

  「我們是去哪兒呀?」一慈叫。接著她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家醫院,有許多進進出出的人。她心地一凜,瞪視著他,「你帶我到醫院幹什麼?」

  歐少陽依舊沒說話,很有技巧地停在一個眾車之間的一個狹小的地方。另一輛車剛離去。

  「你要讓我……墮胎?人工流產……」一慈看著他,心都涼了,手腳冰冷。

  歐少陽像是沉默到底,他下了車,轉過去,給她開了門。

  「你真的讓我……做掉?」她臉變得十分蒼白,手指顫抖著,兩顆淚珠滾落下來。她瞪視著他,變得脆弱和憤怒,「這就是你口口聲聲愛我!這就是我與你一起廝混的下場?!」

  「一慈,聽我說……」

  周圍的人們駐足向他們觀望。歐少陽只得拉了她匆匆走進了醫院。她哭了起來,嚇得要命,不知道下面將要面對怎樣的精神和肉體的痛苦,女人躺在冰冷的鐵床上,有東西從她的下體掏進去,這是她唯一對人工流產的印象,在家鄉,從左鄰右舍的大嬸的閒談中聽來的。拐進一個陰暗冰冷無人的長廊時,她更毛骨悚然地感到女人尖叫痛哭的回音。

  「少陽,求求你,讓我走吧,我害怕!我發誓以後

  再不會纏著你!求求你,讓我走吧!」她禁不住哀求。

  「一慈,為什麼這麼說?這也是我的孩子。」歐少陽象鐵鉗一樣鉗住了她的手臂,使她象被縛住腳的蝴蝶那樣毫無用處地撲騰著。

  「可是你要怎樣對待我?怎樣對待你所愛過的女人?如果你確實愛我的話!」一慈不能相信他,驚跳著,甚至為了逃生與他扭打起來。

  一切都是圖勞的,很快她就被兩個醫生過來帶走了,帶到了單獨的房間,明亮的燈光下感覺到其中一個脫掉了她的褲子……

  不知為什麼,她一直找不到在那間屋子裡的記憶,就象休克了般或者剔除了那段時間,但沒有痛苦,似乎僅是幾分鐘的時間。當門打開,她們把她交給等在門口的歐少陽時,她明白她並沒有受苦,也沒有缺少象一根汗毛的東西。

  「先生,呈弱陽性,她是懷孕了。這是體檢情況。」那個醫生給了歐少陽一張單子。

  歐少陽仔細看了,然後帶她走出長長的走廊,向陽光的外面走去。

  「少陽,你能娶我嗎?我不能孤獨地面對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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