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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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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慈連忙低下頭,感覺挺怪,不會這麼巧吧?於是又抬頭看了看他。 歐少陽恰巧也回了頭。一慈忙垂下頭,感覺到了不對,心想他不會這麼快就知道了吧?待再看過去時,他依然再往這邊看,眼睛根本不曾離開,說個不好聽的,正等著她上鉤呢! 一慈連忙轉過身,不敢再回頭看。 難道她一上陣,他就發覺了?她忽然覺得自己愚蠢無比,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好在歐少陽按兵不動,沒找她的茬。當她端上晚餐時,像往常一樣,歐少陽根本沒看她。 她覺得不好意思,也怕剛下樓的宮婕問她剛才聽到他講什麼,其實她什麼也沒聽到,兩次對眼就嚇壞了。於是再也顧不得收拾餐具,趕緊回家了。 母親已做好了飯等她。門一響她就開始盛飯。 一慈卻沒有胃口,「媽媽,宮阿姨又指派我新的任務了,我一直沒跟你說。」 「什麼新的任務都沒關係,人家這樣的家庭裡能有多重的體力活?人家說什麼你認真幹就是了,別沒長性,別偷懶!」素梅囑咐道。 「她讓我盯著她老公!」一慈煩惱地說。 「盯她老公幹啥?」素梅瞪圓了眼睛。 「怕他外面有人唄!」一慈苦惱不堪,「我跟你講過,宮蘭阿姨也給我們說過呀,宮婕阿姨很胖,又快60歲了,身體不好,她的老公還不到37歲,還挺耐看的!」 素梅算是聽明白了,點點頭,正色警告女兒:「這事咱可別摻和,家務事說不清道不明,叫咱做飯咱就認真做好飯,別節外生枝!人家是富人,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咱可參乎不起!」 「嗯,我不會管的,才不關我的事呢!」一慈連忙說。 第二天,天空烏雲密佈,沒有風,但溫度比前幾天暖和多了。這是下雪的徵兆。一慈提前20分鐘來到雙馨園社區的,為了收拾昨晚沒來得及收拾的碗筷。 她打開廚房的門,走進客廳。這對夫婦也真夠依賴人的,昨晚所有殘羹剩飯還盛在碗裡,也夠浪費,魚和雞腿根本沒動多少。這好像不符宮婕的風格,她在減肥,每頓飯都按總量的80%做的,每次剩的都是湯。看來昨晚發生了一場爭執,倒了胃口,誰以為吃喝不愁就能舒心過日子? 她正收拾勺子、筷子,把杯子裡的水倒進盆裡,忽然聽到樓上有乒乒乓乓的聲音,接著是酒杯,不,是酒瓶,酒杯的聲音沒有這麼大。 「你要走,是嗎?要走就滾遠點!你翅膀硬了不是!……喂,少陽,你去哪兒?給我回來!」 接著是嗵嗵的腳步聲。 一慈本想回避,但是晚了點,歐少陽已出現在樓梯上,襯衫扣了一個扣子,外套掛在胳膊上,左手拿著領帶,右手提著皮鞋,比上次慘多了。 一慈看著他,心裡別提多彆扭了,她為什麼要看到這些?似乎歐少陽並不在乎家醜外揚,他停在那裡,靜默看著她,就是那種氣極了什麼都熟視無睹的樣子。這讓她害怕,她好像是幫兇之一。他眼睛裡是否有譴責? 她偷偷溜進廚房,找了根黃瓜切,眼睛偷偷瞟了一眼窗戶,玻璃隱隱約約映著客廳裡的一切,影影綽綽中,歐少陽似乎坐在沙發上穿鞋子,然後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她悄悄回頭朝客廳看了看,是空的,接著看到一輛墨綠的汽車駛了出去。 看來早餐女主人又是孤家寡人了。 下午,天空開始下雪,飄飄灑灑,從粗粒到鵝毛飛雪。傍晚松樹上堆積著雪球,地面和屋頂全白了。雪變成細細的絲在天空中飄。 一慈從公車上下來,撐開傘,呼著白氣往前走,銀色的京城和山野更為漂亮,一切再也不是光禿禿的蕭條了,這是另一個世界,像另一種童話裡的宮殿。路上行人很少,除了簌簌的落雪聲和哪裡忽然傳來清脆的樹枝的嘣響,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她有個幻想,一直埋在心裡,在一個美麗沒有饑餓和歧視的世界裡,就像今天這樣安靜純潔,有一個白馬王子向她走來,告訴她他要娶她,要一生一世愛她。是真的,一生一世,而不像母親,半路被拋棄。他也許沒有王子般的財富,但有男人的肩膀,無論發生了什麼,在什麼時候發生,他都不會輕易走開,給她一個值得依賴和依靠的肩膀。 她不願生活得像母親一樣,那麼無依無靠,那麼艱苦卓絕,母親的痛苦、孤獨、勞累和困頓,她看了19年,已深深烙在心靈深處,她也許沒有改變命運的本錢,無法做到像姐姐那樣堅硬強悍,但她有這個願望,有祈求老天爺保佑她的虔誠。也許他不太好看,沒關係,只要不是家鄉縣城的那個神經病,只要是正常的,向她走來,她都會接受,都會聽天由命地愛他。她知道自己擁有的和選擇權力是成比例的,在這個世界上,她可能比想像的更沒有份量。她只求命運開恩。 前面路上雪花完全覆蓋了冬青族,連光光的柳枝上也掛著剔透的刺兒。她輕輕地走著,聽著腳下的雪響,毫無意識地靠近了一輛汽車。汽車上全白了,除了玻璃能認出是輛汽車來。本來她已經過去了,卻又不由自主回過頭——有一種奇怪的,也是一種熟悉的東西。她又向後退了兩步,盯著汽車暗色的玻璃。然後又轉回頭,繼續走。 在她後面,玻璃一寸一寸下降,像在螢幕上那樣,逐漸顯露出一張人的臉來,隨著是流出來的音樂瞬間飄滿了整個天空,整個雪地,整個世界。那是首悠揚憂鬱的令人思念和懷舊的曲子,在輕輕地,輕輕地吟唱: 小橋的旁邊,有一條彎彎的小船,彎彎的小船悠悠,是那童年的阿嬌。 阿嬌搖著船,唱著那古老的歌謠,歌聲隨風飄啊,飄到我的臉上。臉上淌著淚,像那條彎彎的河水,彎彎的河水流啊,流進我的心上。我的心充滿惆悵,不為那彎彎的月亮,只為那今天的村莊,還唱著過去的歌謠。啊,故鄉的月亮,你那彎彎的憂傷,穿透了我的胸膛…… 小河邊,小船,河流,也許她和白馬王子相遇的時候也會出現這些浪漫的景物,正像歌聲中所唱的,但願不要惆悵,她生活中的惆悵還不夠嗎?她不貪婪也沒野心,只要那個人輕輕走過來就夠了。 他,還只是藏在少女心中的秘密,她甚至沒有給過他細緻的五官和容貌,就像歌聲一樣,那是或近或遠的東西,是夢想的一部分。 她輕歎了一口氣,歎息中,歌聲疏遠了,接著消失掉最後一個音符。四周一片寂靜,空氣裡又傳來細密的簌簌的聲音。剛才就像個夢境,有河流,小船和月亮,像個小插曲,現在時間才延續上。 她轉回頭,盯著車窗後面的那張臉——俊朗的五官,靜默的面孔和深不可測的眼睛。 依稀間他注視她多時,自從她出現在反向鏡中到現在,他一直注視著她。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在幹什麼?看他的眼睛,深深的,是掩藏還是淹沒?欲望,激情,渴求,喜怒哀樂,一個沒有,像把靈魂埋在了一個深不可測的地方。他從來就不是個讓人輕易理解的人,她也不試圖那麼做,恐怕他最親近的妻子也從未走進過他深深心靈中最私密的空間。不知為什麼,在他投來的眼神中,她分明感到了一種濃濃的憂鬱和淡淡的孤獨,像一條蛇鉗住了她的心。 忽然,她落慌而逃了。 5 事情變得有些糟,一慈感到自己正陷入某種旋渦,或者說這個旋渦就在身邊。她感到一種身不由己被拉下去的力量,尤其是在雙馨園看到歐少陽身影的時候。他好像無處不在,不知是心理原因還是其他,她總覺得他在背後注視著自己,用一雙沒有疑惑的眼睛;當她回頭時卻總找不到他,即使看到他,他也並沒看她,他最多的是坐在背對著廚房的沙發上看窗外的樹林和天空。但她能感覺到那雙眼睛的存在,有著濃濃的憂鬱和淡淡的孤獨,總在注視著她的靈魂。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這一切似是而非的東西又是什麼意思?宮婕的囑託、她丈夫背後的秘密情人、歐少陽注視著的眼睛和他愛聽的那首曲子,這裡已註定有事,有秘密;富人之家多事,但不應該與她有什麼牽連的,她只是被雇來做飯的,不該與他們夫婦的是非卷在一起。 一慈感到了害怕,也許她不敢向女主人要求收回她的決定,她現在正在氣頭上,每天都與他吵,甚至大聲喊出他情人的名字,讓他不要再聽什麼彎月圓月的。她也搞不明白,既然宮婕對那首曲子過敏,他為什麼非聽不可?這首曲子很美,為什麼大街上、酒吧間有人放,為什麼在這個家裡就成了戰爭的導火索?每次女主人都會拖著肥重的身體從樓上沖下來摔杯子,把光碟或磁帶扔到窗外或踩在腳下,接著指著他的鼻子罵他的良心都給狗吃了!翅膀硬了!不得好死!吵架的結束形式一般是他拿起外套憤然出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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