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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宮婕看了兩眼,「這麼大的,12條差不多;比這大一些的,10條可以。沒什麼,醫生正好建議我晚上少吃一點。」宮婕對自己超出平常的胖並不難為情。

  「好的,以後我會注意。」一慈說。

  宮婕愉快地轉了一圈,擠出門,又回過頭來,「一慈,你會熬中藥嗎?」

  「中藥?我熬過,但並不在行。」一慈老實地說。

  「各種療法我都試過了,都沒用,醫生讓我試試中藥,你是否幫我熬一下藥?」U

  「我可以試試。」一慈不敢太確信,「要不,我拿回家讓媽媽熬,她會。」

  宮婕很滿意,「那就麻煩你媽媽了——你來回的路上是不是不方便?」

  「可以密封在瓶子裡,可能到這兒就涼了。」

  「涼沒關係吧?我可以在微波爐裡熱一下。不,我可以給你一隻保溫杯!我不會讓你和你媽媽白忙的。」她樂呵呵地走了出去。

  魚端上桌了,滿滿兩大盤,只有宮婕一個人吃,歐少陽沒有回來。一慈知道他們吵架了,但這並沒影響她的食欲。

  3

  素梅是特別支援女兒工作的,她認為做做飯就可以一個月拿回來1200元,簡直是個奇遇!再加上她去幫忙都值得!至於麻煩她煎些中藥,簡直不值一提。於是從女兒頭天夜裡拿回中藥起,她就決定第二天淩晨3點起床開始工作。

  對於母親的起早貪黑,一慈很習慣,她和母親一直就是這樣過來的,本是正常的事。

  5:30鐘,她便提著沉甸甸的保溫杯上路了,7:30左右到了雙馨園,像平時那樣做早餐,一切都駕輕就熟,沒什麼可擔憂的。

  當保溫杯和豆漿一同端上桌時,宮婕很高興,對一慈讚不絕口。

  「一慈,你太勤勞了,也非常聽話,什麼事都做得井井有條,令人滿意,我真的羡慕你媽媽,有這麼一個漂亮又了不起的女兒。你知道現在的獨生女像什麼?講吃講喝講排場,正經事沒有……可別說,農村走出來的姑娘,別看文化不高,質樸實在,還幹什麼像什麼。」最後一句是對她丈夫說的。

  他們已經和好了,又安安靜靜同桌吃飯。不過年輕的丈夫像往常一樣沉默寡言,吃飯只看盤子,對其他事物一概不加注意。宮婕說多了,他便「嗯」一聲,必要時答話也很簡潔,惜話如金。在他們之間,一慈感覺最深的是一種靜默、客氣,甚至鬱悶,但也有理解的成份。宮婕很正常,是那種財大氣粗頤指氣使的女人,一不順心,就會嘮嘮叨叨,還發脾氣,半天給人臉色看。

  歐少陽則沉靜內向得多,他出奇地不愛說話,時常靜默地坐在這兒那兒或從不張揚地穿過客廳上樓。總之,他總會出奇不意地呆在一個地方,他的靜默像他妻子的喘氣和龐大一樣讓人不敢忽視其存在。這是另一種風格,全部的精華在其靜默深沉的眼睛裡,那簡直是一個黑洞,淹沒了神采飛揚的光華和所有能以表情、身體語言可表現的情緒,沒有人能清楚最深處有什麼東西,這是和他年齡不相稱的。但這種靜默並不是冷漠和隔岸觀火,只是一種奇特的沉默,有一些頹廢的傾向,但其堅強的精神還在,這種人給人最大的感覺是不容易影響和摧毀,他永遠在想自己的事,活在另一個世界裡,同時又以某種方式聯繫著眼下的世俗世界。

  一慈對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覺得他可怕又不邪惡,沉默但不冰冷,不愛說話但不拒人千里之外,他像大街上的雕像般為人所接受又使人琢磨不透。

  自從她第一次應聘時問路,他認真看了她,他再沒正眼看過她。一慈並不在意,男人嘛,奇奇怪怪,也沒什麼,關鍵是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我先走了。」男主人放下筷子,站起來,拿起外套走出門。一會兒那輛墨綠色的寶馬便駛了出去。

  女主人還在不緊不慢地從魚肉裡撥著刺。她習慣了,並不覺出什麼。

  倒是傍晚她回來做晚餐時,看到歐少陽抱著被單、被罩、襯衫什麼的一大堆,在洗衣房裡忙乎。洗衣房和廚房很近,中間僅有一道玻璃門,她清楚地看到他漫不經心地等洗衣機換水。

  她覺得自己可以做這項工作,便敲了敲門,「歐先生,一會兒我洗吧,你要有事就先忙別的吧。」

  歐少陽也沒客氣,把待洗的衣物堆在那裡,走進了客廳,坐在背對廚房靠近窗戶的沙發裡,點著一支煙,看著窗外不聲不響度過了就餐前的20分鐘。

  晚餐依舊很豐盛美味。沒有人對此有異議。

  一慈卻遇到了棘手的事,把那些衣服從洗衣機撈出來之後,卻四處找不到晾衣服的繩子或衣架,雇主夫婦都在臥室裡看電視,她沒敢打擾他們,找了個塑膠袋,把濕漉漉的衣物裝進去,提到了自己家裡,兩根晾衣繩上全掛滿了。

  第二天一大早,素梅起來煎藥,看著滿院子質地上乘的衣物,讚不絕口,這人活到這份上也不白活了!並預言,在她一家人中,將來能享受優異生活、能用得起這種布料的人非一帆莫屬!

  晚上,一慈把晾好的衣服一件件疊整齊,放進塑膠袋又提進雙馨園,放在客廳裡的沙發上,做晚餐去了。

  到底是誰把塑膠袋收拾走的她不知道,反正當她第二次去客廳時塑膠袋已不見了,甚至沒有人問起,更沒有人誇她。

  只要他們覺得滿意,她願意做更多默默無聞的事,而不是爭取一個成員的地位和影響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誰,有多大分量,並盡力盡心做好這份工作。但在生活的現實中,無論你怎麼退縮和默默地幹活,該找的事還是要找到頭上來。直到現在她都覺得打的那個電話很多餘。週六,宮婕早上已告訴她了,晚上不用來了,他們有應酬在外面吃晚飯。

  她腦袋一根筋地又回電話問:「今晚上中藥送不送過來?」

  對方一陣沉默,「現在煎了嗎?」

  「正在煎。」

  「那送來吧。」

  夜幕降臨,媽媽把可樂顏色的中藥倒進保溫杯中。她穿上厚厚的棉衣,戴上手套,虔誠無比地上路了。顛簸了兩個多小時,頂著勁吹的北風,終於跑進了雙馨園。客廳裡是黑色的,只有樓上臥室裡透著燈光。她拿出唯一專用鑰匙走進廚房,開燈,把保溫杯放在桌子上。廚房裡很溫暖,她想停留一會兒,暖暖冰冷的手和腳。有人進出過廚房,使用過杯子和盤子。她把杯子和盤子洗了,又拿起抹布拖地板,從門玻璃裡向客廳裡看,黑漆漆的,有淩亂感,推了一下門,門沒鎖,正好拖客廳的地板,明早就可以省省了。她提著拖把,摁亮客廳裡的燈,雪白的燈光下,歐少陽正赤著腳衣衫不整地站在樓梯最下面的一道臺階上,頭髮蓬亂,陰著臉——燈光使他惱怒,有些恐慌地轉過身,也只是轉過身,給她一個後背。

  這時樓上有怒不可遏的聲音傳下來,「有種你就跟她過去!你捨得嗎?要走就快走吧,我不在乎!這年頭誰怕誰?我也可以再找樂子……」

  接著她看到有嫋嫋的藍煙從他頭上徐徐散開。

  又吵架了,可能還大打出手了!他被趕下樓,也可能他自己賭氣跑出來的。在他們老婦少夫的結合中,她可能會遷就他,但她的財富會更使她具有盛氣淩人的支配權。

  尷尬中,一慈輕輕又關上燈,退回廚房;關了廚房燈,鎖上門,悄悄溜走了。

  如果世上有買後悔藥的,她願買一粒,第一就是把那天晚上的一幕忘掉,無意中窺探主人落魄的一面,說不定對她還是件麻煩的事兒,怎麼說歐少陽也是大公司的總經理,平時一貫西裝革履,正經慣了,偶然之間被小保姆撞見了失魂落魄的樣子會怎麼想?還是被老婆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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