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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但一連幾天,一帆感到了挫敗,徐嚴除了親切並沒有什麼親熱的舉動,也沒有什麼暗示的眼神,待她完全像個父輩和長輩,開開不過分的玩笑,提供女孩子們都想掙的驕傲機會,目光從來都是慈祥的,對她愛護有加,工作上也嚴格要求。幸虧她各方面都不弱,對這份工作也應付自如。

  她困惑不解,不相信他真的持有一份潔白無瑕的情懷,52歲的男人並不老,最新規定這還屬於中年人的範疇,他真有那麼大的免疫力?

  暗地裡,她瞭解了他的家庭,他有一個妻子,是大學時期的戀人;現在結婚二十五年了;還有一個兒子,23歲,和自己剛好同歲,好像哪兒出了點什麼問題,現在在美國一邊治療一邊念書。妻子去陪讀,已去了兩年,偶爾才回來。他為兒子愁壞了腦袋,卻養成了樂觀的天性,大概與必須支持和領導家庭、公司有關。

  一帆突然有些可憐他,他的輕鬆神情和笑臉的後面一定有為家庭為兒子折磨得破碎了的心。兒子不在,妻子不在,每天晚上他怎麼過夜?

  那天整個上午,徐嚴都在研究一篇稿子,改了寫,寫了改。然後給一帆,「幫我列印出來,下午要開個會。」

  老本行,一點也不生疏,唯一不同的是現在對最高的老闆一個人負責。

  中午吃飯時,她端著飯盒躲進了會客室,不想在餐廳裡與季文康相遇。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會讓她無所適從。

  飯後,她趁一刻鐘的閒暇到街上買了一束幹花,就是那種烘乾的星星草,還有和這種風格完全匹配的玻璃花瓶,擺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營造了辦公室最有風情的角落。

  下午,徐嚴開會,在10層最大的會議室,她慶倖自己剛到沒幾天,還不夠格,能躲開季文康和8樓的人。

  下班了,明天是週末。她跑了出去,沒有回家,而是各個商品批發鋪子一個一個地逛,各種精緻的粗俗的玉石和玻璃製品映著她的眼睛,自從離開學校還沒有一天像今天這樣輕鬆興奮。她已經接近了太陽,接下來只不過如何讓這種能得到的能量折射到她身上,那種具有魔力的光亮從她身上發出來,像月亮,黑夜中遮蓋了所有的星辰。

  她不怕自己做不到,作為女人,她擁有女性一切優勢,年輕、青春亮麗和優雅甚至超出了大多數女人,容貌、聰明、學識和快速融進生活的能力與討得男人的歡心。沒有什麼不好,為了達到目的,人人都在挖掘別人的和自身的資源,只是爭取手段和用心的程度不同而已。

  夜幕降臨時,她來到人民大學附近的那家黑白世界的「九月天」灑吧,好像冥冥中有一種力量牽了她回來。永遠的白底黑字,或婉轉或剛勁,像黑白分明的生活和心情。坐在坐過無數人的椅子上,看著窗臺上重新長出新葉的素心蘭,是那麼輕而易舉地想起了黃亞松,一個心靈無法回避的愛人,他在上海過得還好嗎?如果成功了,一年、兩年後,就去找他,離開這個叫人壓抑的城市。在申城,在黃浦江畔,與他一起開始新的生活。但願黃浦江水能洗滌淨童年、少年和20多歲以前所有的惡夢……

  晚上,她隨便找了一家便宜卻乾淨的旅館,住了週六周日兩個夜晚。她愛家人,卻習慣了游離她們之外,獨自思忖。這種習慣早在她中學必須獨自一個人應付一切情況時就已養成。母親和妹妹的幸福建立在她的幸福之上,而她的思想和行動卻不想與她們分享,正像母親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精神為她、為妹妹和那個羸弱的家折腰斷腿地操持那樣,她現在暗中接過了這個家庭的監護人位置,準備為這個苦難、無根基的家庭和兩個在家庭中一再受苦受難的女人們提供庇護,為她們的付出和讓她們遭此不幸的人來一次最後清算!人在被逼瘋之前,總能創造奇跡。「我就想找回我們曾經失去的,與正義和道德無關!」

  關上手機,不讓季文康的電話打進來。躺在寬鬆潔白的床上,蓄養精神,醞釀著計畫:一顆有潛質的星星如何變成月亮……

  14

  「一帆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們又接了一個項目。」一天徐嚴興高采烈地對她說。

  「哪一家?」

  「閆老闆的別墅群。你還立了大功呢!」

  「你得請客呀,徐總!」一帆也十分高興。

  「可以,你說去哪兒?」

  「哈德門飯店是不是太高檔了?」

  徐用指關節敲著桌子,「哦,你可真會找地方,我還沒正兒八經在那裡吃過飯,看看去。」

  他還沉浸在勝利的愉快裡,沒任何異議。一帆選那個地方,純粹是好奇,那次見到李念東從那個飯店裡出來後,她就對那個地方念念不忘。

  下班後,徐嚴親自開著車與一帆沿著二環路到了崇文門。這是崇文區最好的飯店之一,雖沒法與北京飯店比,但也極盡雅致富麗,別有風格。徐嚴找了個靠屏風的桌子,放棄了單間和靠窗子的位置。一帆意識到了什麼,他對她親切,隨和,卻沒有任何企圖,甚至在一些敏感的場合很注意與她保持某種適當的距離。這一切做得都是不露痕跡的,表現出卓越的個人修養和處理微妙事件的高深技巧。

  一帆有些失望,她本來指望今晚能發生點什麼事。事到如此,她也跟著調整狀態與手段,幸虧她年輕,又是女孩、晚輩,處理事情的彈性空間相當大,也沒留下什麼痕跡。

  「徐總,你胃不好,要不喝飲料吧。露露怎麼樣?」

  「喝杯啤酒沒關係,高興嘛。」徐嚴心情奇佳,給自己倒了杯啤酒,隨即又推給了一帆,「還是你來吧,我得開車。」

  「我會容易醉的。」一帆笑著說。

  「你不會。」徐嚴肯定地說,「你明明酒量一流!」

  一帆回頭招呼了服務員,「請給我一杯牛奶。」

  一會兒牛奶拿來了,徐嚴看著她一口氣喝完,把空杯子放在桌子上。

  「現在喝一瓶五糧液或茅臺也沒問題了,我真正成了酒量一流!」

  徐嚴驚訝地望著她,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面容極其溫和慈愛和深受感動,「原來你是這樣喝酒的,其實你根本不能喝,對吧一帆?」

  「對,徐總。」

  「這個老錢!」他搖搖頭。

  「你是不是很失望?」一帆盯著他。那是個飽經風霜事業有成快步入老年行列的男人,走的橋比她走的路還長,在他表面溫和卻隱藏著嚴厲的眼睛面前,她不敢撒謊猜測和編造。他和季文康不一樣,她幾乎沒有勇氣做出含情脈脈或風情萬種的樣子。季文康年輕,閱歷無法和他相提並論,而且季又深深地迷戀著自己,愛能使一個人的眼睛迷失,而對一個有理智慧看透一切的人就毫無辦法。因此她唯一聰明的做法是以實相告,決不耍小聰明、小花樣。

  「不,我認為喝太多白酒不好,尤其是對女孩子。」他的語氣輕輕的。周圍燈光很好,幽靜,有一種不太明朗的迷離。他受了影響,「一帆,你家人在外地?」

  「不,在北京,我把我媽媽和妹妹接到了這裡,她們為我吃了不少苦,我想照顧她們。」她輕輕地說。

  「對,一家人團聚不容易,如果都還健康,生活在一起就是幸福了。你還年輕,還體會不出。」徐嚴臉上流露出某種淡淡憂鬱的神情,使他滄桑的臉顯得頗為躊躇,「我也有個兒子,和你年齡差不多大,從小他精神有點問題。這讓我生活在陰影裡,即使事業做到現在這種樣子,也一樣感覺不出功成名就的那種開心。我倒羡慕你的家人,你爸爸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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