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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韓佳音突然就很平靜,靜得這世界仿佛只有她一個人,靜得對面的傅曉月明明擺著一張高傲的施捨的臉在不停地說話,她卻聽不見一個字。或者,這便是自私吧,整個世界只餘下自己,再聽不見其他。

  她不想放縱她的瘋狂,以來加劇她傷害別人的欲望。但是她也不想顯得自己可憐,所以她打斷她,粗魯的莽撞的不由分說的打斷了傅曉月可笑的侃侃而談:「對不起,如果你認為這樣做能得到快樂,我不干涉。」

  到最後一句,竟還帶了幾分戲謔似的認真。

  傅曉月一時怔住,這樣沒有預料到的結局,這樣無厘頭的根本和她要達到的目的南轅北轍的回答,還有眼前這個平靜下來柔和如水偏堅不可摧的韓佳音,都讓她覺得大大的意外。

  「我媽在等我,傅小姐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告辭了。」韓佳音說話的時候目光溫和,無形中挫敗了對方咄咄逼人的氣勢,她微微一笑,不等傅曉月再說什麼,即揮揮手招停前方駛過來的一輛公車。

  「你要知道,我既然能趕走一個時方夏,自然也可以再趕走另一個韓佳音。」傅曉月冷冷的聲音在她身後再響起。

  然而她也只當沒有聽見。傅曉月給的選擇根本就不是她要走的路,或者,是因為她相信自己的清白和這個世界應有的公正,更或者,她明白了傅的那份可憐,如果,傷害她,能夠抵消她的怨恨,換來兩個甚至是三個人的心安理得,由得她又何妨?

  一個缺少對手的拳手,她又能走得多遠?

  更何況,想起鄺修河一往無前的眼神和深情,韓佳音頭一次覺得,如果他們之間必有一個人要辜負另一個,她寧願自己是被辜負的那一個。

  隱去所有的心事回家,韓母看著她進門很是擔心地問:「順利嗎?」

  韓佳音勉強笑笑,含混地應說:「還行。」看著桌上布好的飯菜作出流口水的樣子驚喜地叫:「還是媽媽在好啊,我現在可是又累又餓呢。」

  她很努力地吃飯,不讓自己說話,她知道在韓母溫暖慈愛的目光下,多說一句她都會哭出來。但是她不能那麼脆弱的,她要堅強要勇敢要無所畏懼,才能讓媽媽相信,她已經長大,經得起任何風雨,值得她依賴,也值得她驕傲。

  關於即將到來的風暴,她知道一定避不過韓母,但是她現在太累了,連正常的思維都漸漸變得僵硬。或者,睡一覺醒來,那些所謂的問題都已化解,也或者,她能想到更好的應對的辦法,若無其事把一切當作笑話說出來。

  但現在,她做不到,一夜未睡加上一天緊張的等待以及這些猝不及防的遭遇幾乎抽幹了她全部的力氣和心力,她恨不能就此躺下哪怕再不醒來。

  所以飯後,她撥了電話線,草草清洗後便上了床。她覺得自己從沒有這樣困過,頭像被千軍萬馬輾過似的一挨著枕頭就痛得發木,眼睛只要輕輕合上就痛得流淚。

  她很想睡,但耳邊卻似一直有不停的細碎的聲響,擾得她不得安寧。她忍不住輕喚:「媽媽,我頭痛。」

  韓母進來說了句什麼,然後她隱隱感到有雙粗糙但溫暖的手以一種恰到好處的力量在她額際不停撫過,奇異地抹去了那些雜亂的聲音和隱隱陣痛,慢慢平靜下來。

  一覺睡去,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分不清是夢是醒。耳邊不斷的人聲變幻,熟悉的或者陌生的,醒過來,好半天都回不了神。

  睜開眼睛,仍是熟悉的房子,陽光穿過米色的窗簾,隱隱透著模糊的光亮,半明半暗的房間裡,還亮著她睡時擰亮的梧黃色的燈。或是睡得太久,腰以下都有些輕微的疼,雙腿也顯得綿軟無力,但頭腦卻特別清醒,明晃晃如幼時母親漿洗得發白的圍布。

  客廳裡隱約有人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飄進來。佳音微微皺眉,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眉心一跳,也顧不得形象赤腳跑出門去。

  是鄺修河,他居然回來了。

  睡眠不足,連帶著反應也慢了半拍,這是什麼場景呢?鄺修河和韓母,完全一副相談甚歡的場景。

  看她呆呆的,韓母笑著迎上去:「醒了?你朋友都等了大半天了。」

  她對他點頭微笑,看著韓母:「那個,媽,他是……」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想了想,好半天才蹦出來,「我物件。」

  說完才覺得臉紅,這麼老土的詞,因而暗暗祈禱鄺修河笨一點,別聽懂她的家鄉話,可餘眼望過去,某人一本正經的臉上已然全是藏無可藏的笑意。

  臉越加就紅了,只好努力地忽視,挽著韓母語帶撒嬌地要求:「媽,有剩飯嗎?我想吃炒飯。」

  韓母了然地笑笑,應聲去了廚房。佳音這才轉頭看著鄺修河,抱怨:「你可不可以不要笑成那樣?太陰險了,好像你就聽得懂一樣。」

  「不是好像,是根本就聽懂了。」鄺修河毫不客氣地戳破她的幻想,笑,「不過我喜歡這個詞!」

  他倒是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

  佳音不想在這上面扯,趕緊轉開話題:「我記得你好像不應該是今天回來的啊,當老闆也摸魚?」

  「那麼,今天不是星期天,你為什麼也不上班?」

  她微微一滯,斜眼看著他,淡淡自嘲:「你不是都知道了嗎,還問?我這個『美女間諜』在準備下一個誘惑的物件。」

  「可是,你太老了,美女間諜不都應該是水嫩水嫩的麼?」鄺修河話未說完已先大笑。

  佳音羞惱,隨手丟給他一個大抱枕:「沒良心的傢伙,我淪落成這樣,還不是你惹的禍?這會倒來笑我了。」

  他坐近了,斂笑摟住她:「好吧,我惹的禍,我負責擺平好不好?」

  她回頭,他的臉離她很近,近得她能看得清他臉上細小的皺紋和認真的眼神。心裡忽而一酸,其實她多委屈啊,多想抱著他好好地痛快地大哭一場,但就是這樣奇怪,好像從父親去世以後,她的眼淚也跟著深了起來,那麼應景的嬌弱的眼淚,再難表現。

  而他,又能為她擋住多少困難?

  所以,她微笑著搖搖頭:「以前最愛看的小言裡,女主總會在最後被妒忌的男配或女配推下河或者刺上一刀,這時候,英雄而無畏的男主出現了,抱著女主殺退一票人馬,那種憤怒的深情,好多年來我都一直嚮往……可是,現在事情還沒那麼糟啊,你出現得會不會太早了點?」

  「佳音……」

  她弩嘴打斷他,韓母端著一大碗炒飯從廚房出來,金黃的飯粒配著紅的辣椒、綠的蔬菜,佳音光看著就忍不住食指大動,很幸福地歎氣:「唔,好香!」

  她的胃直到這會像才暖過來一樣有了飽餓的感覺。

  飯畢去公司,帶著荊苛一樣憤怒的激情。可雖然和鄺修河說得義無反顧似的勇敢,到底如何做,心裡卻沒有半點底。最主要的,她不知道在這些事件的背後,有多少是傅曉月直接操縱的,並且要達到何種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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