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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最搖滾的最快樂的。」

  便換了,激情的迪斯高,亢奮的聲音,卻並沒有讓心情好一些。

  羅輝看著她,慢慢地說:「有人說,心難過的時候就填飽胃。可是,胃和心,隔著太遠的距離,所以,借酒澆愁愁更愁。」

  「遇見你那天,我第一次喝醉,後來我就想,我們煩惱,要麼是因為我們不夠勇敢,要麼是因為我們沒有遇到合適的人,前者,只有自己爭取,而後者,就必須學會等待。」

  「韓佳音,你是哪一種?」

  她是哪一種?

  「要怎麼樣才知道等到的是合適的人?」

  羅輝微笑,聲音很輕但清晰:「和你一樣勇敢,或者,比你更勇敢。」

  就夠了嗎?韓佳音有時候想,這世上能活得像羅輝那樣純粹的人並不多,愛不能見光,卻依然不失等待的熱情,無視世俗,笑傲人間。

  可她不能,她是俗世樊籬上掙扎求生的小人物,只想著固守現狀,不受傷害,也不傷害他人。

  所以,他不應該是那個她等的人,他的世界離她太遠,餐桌上燈光輝煌,他離她那麼近,她卻看不清。

  回家,12樓,熟門熟路,閉著眼睛也能找到的地方。

  門邊卻忽然多了一個人,昏黃的路燈下,仍是俊逸非凡,長身玉立,他素來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可這會眼神湊亂,如困獸一般帶著絕望的兇狠。

  「你那麼懦弱,可為什麼,我還要愛你?」他說,欲撥而不能的痛苦。

  韓佳音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只是一瞬間的驚訝,然後那麼冷靜,那麼涼薄地說:「很晚了,你先回吧。」

  好像他只是一個送她歸來的朋友,現在責任已盡,可以離開;也像是一個心不在焉的母親胡亂地出言安慰脾氣暴燥的孩子。

  從包裡翻出鑰匙,拿在手裡,叮叮咚咚,到底還是洩露了她的心事。

  越過他去開門,一步兩步。

  他突然抱住她,飛快地扳轉她的身子,狂熱地俯身吻著她。陌生的氣息撲面而來,絕望而深情。

  好半晌,鄺修河放開她。

  韓佳音倒退一步,抵著門框才能勉強站住,唇瓣鮮紅,更襯得面白如紙,抬起頭,眼睛晶亮,言語如冰:「鄺修河,你玩夠了嗎?」

  聞言,他的臉倏地變得煞白,眼睛像要出冒火來:「你說什麼?!」

  韓佳音沒有立即答話,彎腰撿拾起掉在地上的包和鑰匙,意興闌珊地說:「我累了,我想休息。」

  「說清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嗯?」他不容她避開,一把抓住她開門的手,眼睛牢牢地盯著她。

  韓佳音見掙不脫,反把手一甩,包和鑰匙再度應聲而落,在空曠寂靜的過道裡發出沉悶的回聲,她回視他,壓著聲音嘲弄地說:「說什麼呢,或者說你想聽什麼呢?好,我承認,你百變的形象吸引了我,你的財富和地位也誘惑了我,你為了我迂尊降貴去信誠做助理,煞費苦心為了接近我買我對面的房子,在我離婚最痛苦的時候把江河送到我面前,也感動了我,甚至於,當初為了保護我而不惜與鄺老先生反目,抖出你過往的一切,也讓我很感激你,可是,鄺修河,你愛誰呢?劉總說,你不愛絕色愛閨秀,是不是因為我和時方夏一樣,恰恰小門小戶出身,和她一樣,不太愛說話不喜歡巴著你,更甚至,和她一樣,只左臉頰有一個小酒窩?」

  她逼著自己說完,這慘酷的現實,就好像生病時逼著自己飲最苦的藥,飲到喉嚨苦到心,直覺地想要嘔吐。

  「誰告訴你,你和時方夏一樣?」鄺修河的臉色很難看,聲音裡飽含怒意。

  誰告訴她?

  那天,沈放說:「佳音,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見過時方夏,我們公司正在和她商談合作開發新產品的事情,你知道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我想到誰了嗎?就是你!她和你一樣,很安靜,話不多但是一開口就很犀利,甚至於,她的左臉頰,和你一樣,長著一個小酒窩。」

  和劉總閒聊,裝作好奇的樣子問他:「鄺總以前怎麼會去信誠做助理?」

  他看著她奇怪地笑:「韓小姐,你是真笨還是假裝啊,人鄺總不知道多迷你,為了你才甘願自降身價,而且還力促我們與合縱合作,只是你,對他興趣缺缺,讓他失望得很。」

  末了,遺憾似地搖搖頭:「他那人死心眼得很,就只喜歡一種類型的,那個傅小姐,千嬌百媚,身價不斐,他硬就是入不到眼裡去……只是現在,大約是想通了吧,據說終於同意要和她訂婚……你們,應該後來沒什麼來往了吧?」

  她笑著點頭,頭像被人猛地砸了一拳,只痛得發木,說出來的話卻仍是伶俐清晰:「沒有……唉,多遺憾啊,那時候要是知道鄺總對我有好感,我是不是應該更主動一些?」

  多遺憾啊,她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聰明,那麼徹底地放棄了對愛的幻想和期望。

  林木正要她做一朵錦上花,是因為明白告訴的,所以,她才能遊刃有餘,全身而退。

  而鄺修河,她曾經以為他是真的愛上她了,以為自己或是他天空裡的那道驚鴻,是他閱盡人間春色後僅要的弱水一瓢,也是她歷盡艱難後覓到的最難得,最珍貴。

  可原來,終是良人難求,佳音如夢。

  她看著他的眼睛,想從他眼裡看出一點點作偽的痕跡,或者,哪怕是一點點玩味的意思,可是,和在鄺府一樣,她看不清。

  「是不是我太笨,所以一定要人告訴?」她努力地微笑,想讓自己表現得輕鬆一些,「如果我說,我愛上你了,是不是這遊戲也該結束了?」

  鄺修河盯著她,怒極反笑:「遊戲?韓佳音,你就是這樣糟蹋別人感情的嗎?難怪你會離婚!」

  「啪」!清脆的耳光聲,韓佳音不能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她居然打了他!

  他反抓住她的手,強迫她面對自己,聲音沉痛陰冷:「你憑什麼說這只是一場遊戲?你從來沒有試著去更多地瞭解別人,我說過的,努力也是需要勇氣和回應的,你那麼懦弱,甚至從來就沒有給過我一點信心和回應。如果硬說你和時方夏相同,那就是,你們都一樣的自私,一樣的自以為是!捨不得為愛受一點點傷害。」

  「你說就到此為止吧,我多想放棄,你想也沒想就否定了別人的感情和付出,這樣的人,我為什麼還要愛?可是,你又為什麼在我下定決心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讓我瘋子一樣等在這裡,來再次接受你漫不經心的拒絕和嘲弄?」

  韓佳音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腦子昏昏的,他說什麼完全聽不清,只覺得他攥得自己的手要斷了一樣,痛得五臟六腑都糾結在一起。

  好半晌,只是望著他,訥訥無言。

  他也看著她,是極具耐心的等待,也像是無言的勸哄和說服,聲音慢慢轉得低沉溫柔:「韓佳音,告訴我,用你的心告訴我,可有一點愛上我?」

  她的心?

  她的心早就淪陷了吧?在某一個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時刻,悄悄地帶著驚顫的喜悅背叛了自己。

  所以,她才會那麼痛苦,痛苦到必須吃最多最辣最滾燙的東西才能抵住那種侵入靈魂的冰冷與疼痛。

  羅輝說:「我們煩惱,要麼是因為我們不夠勇敢,要麼是因為我們沒有遇到合適的人。」

  沈放說:「不要做第二個時方夏。」

  她的理智是對的嗎,還是那些過去淹蓋了真相?

  或者他真是愛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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