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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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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您笑話,我很能吃。記得很小的時候,鄰居小孩如果手裡拿著零食,見我遠遠走來,都要撅起嘴巴,撒丫子走人。因為我有個外號叫「餓死鬼托生的」,他們怕我搶奪他們手裡的東西。長大了就更能吃了,夥伴們把我的外號喊得也更簡練了些——餓死鬼。這樣,我打從進了看守所,肚子就沒有飽過。人家購物本上有錢的主兒,可以偶爾訂上幾餐盒飯什麼的養養肚子,我的購物本上沒有錢,所以只能吃看守所裡的牢飯,那哪兒夠?我試圖跟家裡聯繫,讓我媽給我送點兒錢來,可管理員往我家裡打了幾次電話,老是沒人接。我懷疑我媽不要我了,她要把我丟在這裡,如同丟掉一雙散發著惡臭的襪子。偶爾站在鐵窗下呆望天空,我會想像自己變成了一匹白馬,在空中自由地飛騰。 隔壁是一個小號,我經常要求去小號,因為小號只能關一個人,碰上送飯的高興,可以多給半個饅頭。 那天我的肚子又開始咕咕叫,正想喊管理員一聲,就聽見走廊那頭傳來一陣嘩啦嘩啦的腳鐐聲。 號老大花子把眼睛貼到窺視孔那邊看了一會兒,回來坐下長歎一聲:「唉,遠哥終於還是過來了。」 號子裡的人似乎很崇拜這個叫遠哥的人,一個個像是被打了一針強心劑,唧唧喳喳地談論起來,眼睛無一例外放著藍光,有幾個傢伙的臉甚至都黃了。通過他們的談話,我知道了,遠哥大名楊遠,是我們這座城市裡的黑道老大,因為殺了人,在外面流竄了好幾年,上個月投案進來了,據說是因為一個員警動員了他。一開始他關押在「一看」,大家分析,他被押到這裡來應該是快要判決了。 看來我想去「佔據」那間小號暫時成了一種奢望,心裡恨恨的,甚至有些嫉妒這個被稱作遠哥的人。他自從來了隔壁,整個走廊便開始熱鬧起來,尤其是小號隔壁那個叫閻坤的,幾乎每隔幾分鐘就要喊上一嗓子,遠哥,我想你,遠哥,下次出去我還要跟著你混……遠哥也不說話,隔壁總是很沉悶,好像沒有住人似的。有時候我忍不住喊他一聲,遠哥,吃飯了沒有?他不出聲,用手銬敲敲牆算是回應了一下。時間長了,大家都不怎麼招呼他了,似乎怕打擾他。 那幾天我的心情很鬱悶,晚上老是做夢,有幾次我夢見無數次出現在空中的那匹白馬變成了一隻斑斕的蝴蝶,自由地在花間飛。每次醒來,我都會下意識地舔舔嘴唇,試探一下是否有花蜜粘在嘴唇上面。一天早晨,放完茅時間不長,我被叫到了值班室,管理員問我,你今年多大了?我回答說,十九。管理員哦了一聲:「多麼好的年齡啊,可惜了……聽說你以前在派出所幹過聯防隊員?」見我點了點頭,管理員盯著我看了好長時間,很嚴肅地往前挪了挪凳子:「剛才我去了趟預審科,大體對你的情況做了一些瞭解,你的案子不大,估計很快就結案了。我調查過了,你以前也是個很負責的隊員,這一點對你很重要,現在我需要的就是你這樣的人。知道關在你隔壁那個叫楊遠的嗎?」 前面的話我聽了很舒坦,後面的話,把我嚇出了一身冷汗:「所長,你是不是想讓我去看著楊遠?」 管理員面色陰鬱地點了點頭:「你不是整天喊著吃不飽嗎?他可以照顧你。」 我很心虛,楊遠是個黑社會頭子,我害怕去了被他欺負,戰戰兢兢沒有說話。 管理員看我一眼,摸著下巴繼續說:「楊遠的問題很嚴重,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完全交代清楚自己的罪行呢。他是個什麼人?他犯的那些事兒,槍斃一百次都夠了。這個滑頭,他這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呢……可也是,誰不想在這世上多活幾天?這是個很重要的任務,說實話,也就是看你還算機靈,我們才安排你去看著他的,很多人想去,我們還不放心呢。給我看好了他,主要是別讓他自殺或者逃跑什麼的,有什麼動向趕緊報告政府,這可是個立功的好時機。」 暈暈乎乎地回監號收拾完鋪蓋,我來到了隔壁楊遠的號子。 記得這天是1999年10月18日,一個聽上去很吉利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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