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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他的床很矮,那是因為他想躺在床上就能伸手摸到那些錢,但是目前他的錢還不能達到一張高床的厚度。他只有兩千萬,他希望它們能變成三千萬,四千萬,五千萬,甚至更多,但至少目前他還沒有,所以他選擇了一張矮床。 馬同林醒來的時候,陽光早已蔓延到房間的各個角落,那些來不及進入房間的陽光洶湧地堵在窗子上,形成一大片耀眼的白光。 他愛陽光,儘管這光線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他喜歡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的感覺,溫暖,輕柔,仿佛能感覺到流動,就像母親的手拂過頭髮,拂過臉龐。所以他從來不會在睡覺的時候拉上窗簾,甚至他的房間裡根本就沒有窗簾。他覺得自己應該坦然地面對陽光,就像面對母親。實際上,他的母親已去世多年,能讓他坦然面對的,只剩下陽光。 床對面的牆上掛著的鐘錶指向八點四十分。這是個老式的鐘錶,咖啡色、木質,有不斷晃動的鐘擺,每到整點都會發出"鐺"、"鐺"的聲音報時,幾點鐘就敲幾下,幾十年來都沒出過差錯。 他喜歡這鐘錶,從他出生起這鐘錶就一直陪伴著他,所以三年前來S市時,他把這鐘錶帶了過來。他覺得一個人的過去和現在是需要某種東西來維繫的,比如這鐘錶。如果沒有了這些可以維繫過去的東西,會讓他覺得有斷裂感。 斷裂感是個很可怕的詞,至少馬同林是這樣認為的。在他看來,那意味著快速的變化和混亂的價值觀,意味著困惑、焦灼、滑稽、痛苦、失落。他不喜歡快速的變化,也不喜歡混亂,他喜歡慢一點。 喜歡歸喜歡,喜歡並不能決定現實,現實是,他周圍的一切都變化得太快了。變化意味著背叛,這讓他覺得沒有安全感,覺得一切都會稍縱即逝,但他無力改變什麼,他只能厭惡地適應這一切。 還好有錢。他覺得自己能抓住的只剩下錢,錢對於他來說是最安全的東西,不會背叛他。 他愛錢,非常熱愛,對於這一點,他從來不避諱。 人是很奇怪的,只要發現了自己愛的東西,就會有強烈的佔有欲。可是大多數人往往在說自己愛錢的時候,指的並不是錢本身這種具體物質,而是它所產生的作用,也就是在交易行為中可以用來購買自己喜歡的物品,並能享受花錢的快感,僅此而已。他們愛的是錢的功能,是有錢可花的感覺。 馬同林不是這樣的人,他是一個對金錢真正熱愛的人,他從來不會隨意地把錢丟在一邊,也不會讓錢皺皺巴巴地鑽進錢包,更不會揉成一團塞進口袋。在他看來,這樣的態度太惡劣了,一個不愛錢的人是沒有資格擁有錢的,所以這樣對待錢的人永遠不可能成為有錢人。他們應該受到批評,不,批評對於他們來說太溫柔了,應該是譴責。如果你愛一個女人,你會這樣對待她嗎?你這樣對待她,她可能愛你嗎?不會的,她會離開你,毫不猶豫地。錢也是如此。這就是馬同林的金錢觀,他堅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理論是正確的。 所以,他總是把錢弄得平平整整,沒有一點褶皺,然後按照面額的大小排列好,放進錢包。 他的錢包是特意定制的,來自華盛頓近郊的一家歷史悠久的錢包工廠,是選用未滿一周歲的羔羊和小牛犢的皮製作而成的,全手工,精細又名貴。他覺得有必要使用這樣一個錢包,如同你捨得花錢給心愛的女人購買漂亮的衣服,這樣女人才會更愛你。 馬同林給自己的錢包賦予了很單純的價值:只用來裝錢。也就是說,在他的錢包裡,除了錢,你找不到任何東西。他沒有銀行卡,因為他不喜歡那種東西。他感覺銀行卡是冷冰冰的,沒有鈔票的溫度,他只喜歡現金。錢包裡裝不下的錢,他都整整齊齊地碼在床鋪周圍,紅色的鈔票,百元一張的人民幣,浩浩蕩蕩地碼在他床鋪周圍,守護著他。在他看來,那都是不會背叛他的衛士。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把這些錢存進銀行,每個月還有幾千塊錢的利息,但他並沒有這麼做,他覺得這樣不值,那點小錢在他看來和他現在所獲得的滿足感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他的床很矮,那是因為他想躺在床上就能伸手摸到那些錢,但是目前他的錢還不能達到一張高床的厚度。他只有兩千萬,他希望它們能變成三千萬、四千萬、五千萬,甚至更多,但至少目前他還沒有,所以他選擇了一張矮床。 他喜歡在這張床上和那些女人做愛,在這張周圍堆滿錢的床上。那些女人和他做愛時的瘋狂和亢奮也都是他喜歡的,他相信這是視覺的力量,是這看得見的一大堆鈔票激發出了她們的潛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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