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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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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紅香在一個晴朗的拂曉離開了鹿侯府。其時庭院寂靜如憩,灰暗的天空中漂浮著許多灰色的影像,無聲無息,似是雲朵又似是晝伏夜出的歸巢的鳥。一頂轎子停在院門口,四個身穿黑色衣服的轎夫早就做好了準備。馮姨為她掀起簾子,輕聲說:「小姐,該上轎了。」紅香在轎子前最後看了一眼寄居一年的院子,抬起腳上了轎子。東方的雲朵之下,魚肚白的黎明正在慢慢向四周蔓延。 許多年後,這個略含涼意的黎明給紅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轎子行走時發出的嘎吱聲與去年來時毫無二致。她坐在轎子上,感覺到自己拐了一個彎後又拐了一個彎,在某個拐角處,她聽到了一聲嘹亮的嬰兒的啼哭聲,她的心一陣疼痛,接著她就聽到了渾厚的大門開啟的聲音,那聲音在寂靜的黎明聲若洪鐘,異常響亮。紅香在轎子內忍不住探出了頭,她剛好看到門房何春站在大門邊,謙卑地彎著腰恭送轎子出門。這時候,紅香的內心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憂鬱:當這扇門關上的時候,她將從此永遠和鹿侯府訣別,回到自己的榆林寨去,然後再次被哪個缺少女人肚子的人家接走。一路上她聽著轎夫混亂無章的腳步聲,她能感到自己正在走向同州城的城門,守城的士兵看到是鹿家的轎子,立即開了城門,紅香聽到有人說:「鹿家的人出去怎麼不開汽車?」 紅香離開鹿侯府的這個早上,同樣處於陰鬱狀態的還有福太太,小少爺的哭聲吵醒了她的睡夢。燈亮後,福太太看到哭得聲嘶力竭的小少爺的粉紅的臉蛋上,沾滿了淚水。 「難得這麼小的孩子也能哭得如此傷心?」福太太說。她讓蓮兒去沖奶粉。令蓮兒吃驚的是,小少爺哭著把奶瓶推開了,他像個發怒的小野獸一樣嘶叫著,兩隻小腿把被子蹬到了一邊。福太太把孩子從搖籃裡抱出來,她學著蓮兒平時搖晃孩子的樣子想讓他安靜下來,而小少爺的哭聲卻依然不絕於耳,他的小手打在福太太的臉上和胸前。蓮兒伸出手,想把小少爺接過去,福太太焦躁地推開了蓮兒。 鹿家小少爺的哭聲一直到太陽出來才告平息,他哭得嗓子嘶啞、滿頭大汗後,在搖籃裡疲憊地睡著了,鼻腔發出嬰孩少有的鼾聲。 令福太太更沒有想到的是,傍晚時分管家吳讓驚慌失措地回來了,他的腳上帶著城外的黃色泥巴,臉上和身上都沾滿了塵土。 吳讓哭喪著臉說:「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情?慢慢說。」 吳讓結結巴巴地說:「劫匪,劫匪。」 他們在路上遇到了土匪。 轎子出城後,換成了馬車,紅香和管家吳讓各乘一輛,幾個家丁則騎馬而行。他們計畫在中午之前到達通往榆林寨的第一個山口,那裡有一個小鎮,可以休息片刻以躲避其時正旺的太陽,然後繼續行路。中午時分,他們如期到達山口,他們在小鎮邊上的一家飯館前停了下來,準備在那裡休息片刻。 這是個規模極小的小鎮,正街全長也不過百米,街道兩旁散落著各種小店鋪,以旅館和飯館為最多,看得出這裡是人們出山和進山的歇息之地。小鎮的南面就是油綠的山地,山上長滿針葉松,整條街都彌漫著松油的香味。從飯館的大門望去,能夠看到山坡上的陣陣松濤,驕陽下的松林拖曳著一條神秘而模糊的光帶。 吃午飯時,吳讓忽然聽見一陣猛烈的馬蹄聲,如風般呼嘯的哨音在小鎮的街道中央停了下來。有人從馬上跳下來,腳跟碰到地面時的嘎巴聲震得整個街道都在搖晃。吳讓看到飯館的掌櫃殷勤而緊張地跑了出去,店小二彎著腰跟在他身後。旋即,一個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拍著掌櫃的肩膀走了進來,他手裡提著馬鞭,黝黑的臉上滿是橫肉。在他身後跟著三個同樣粗莽的人。大漢在吳讓旁邊的桌子上坐了下來,他用洪鐘般的聲音吼道:「給我們兄弟來四斤牛肉、四隻豬蹄、四條羊腿。」 午後的太陽逐漸強盛起來,陽光在青石板街道上濺起一朵朵白色的花,遠處的山巒在光影中隱隱搖動,松林呈現出死氣沉沉的落墨之綠,一隻雜毛狗從街道竄過,嘴裡叼著根骨頭,涎水順著骨頭往下流。和早上時候相比,氣溫忽然熱了許多。 在陽光最為熾熱的時候,四個酒足飯飽的大漢離開了飯館,他們把一摞銀元扔到了櫃檯上,騎上馬向山裡奔去,清脆而淩亂的馬蹄聲漸行漸遠,直至最後消失在空袤的大山裡。 通過飯店掌櫃,吳讓很快就知道了那幫人的身份。掌櫃說:「剛才那人是黑龍,這山上的土匪,打家劫舍的,你們可要小心些。」 吳讓說:「我們身上沒錢,沒什麼好怕的。」晌午過後,他們走出了飯館。 怕處有鬼。吳讓在通往南面谷裡時又一次碰到了那幫人。他們用四匹馬堵住了山道。 當頭大漢說:「我們只要錢,不要命。」 家丁們立即明白發生了什麼,關於城南山區最近土匪興盛的傳言今天終於得到了證實。他們迅速地掏出了別在腰間的槍,然而,與此同時他們看見周圍的山石後面閃出了許多面孔,每張面孔下都有兇器,或是土槍或是大刀。 吳讓說:「兄弟,我們是鹿侯府的。」吳讓想用鹿侯府的名頭嚇嚇劫匪。 大漢卻發出了一聲冷笑,他說:「我才不管你是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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