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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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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丫鬟便立即回話:「鹿侯府的槐花你捋一輩子都捋不完。」 小梅搶了一個槐樹枝,上面槐花開得繁星似的。她把槐花帶到紅香屋裡,說:「小姐,我們同州的槐花特別甜,你嘗嘗。」 紅香從槐樹枝上摘了一朵槐花放進嘴裡,果然清香極了。紅香說:「真的很甜。」小梅就說:「小姐不知道,鹿侯府的槐花把城外養蜂人的蜜蜂惹來了一大批。」紅香透過窗戶看看外面,窗戶上果然有蜜蜂在嗡嗡響,撞著窗戶紙。 小梅說:「這蜜蜂十有八成是跟著我手上的槐花來的,它們想進來,沒門。」 俗話說春雨貴如油。雖說四月中旬下了一場小雨,可這雨水還是只下了薄薄一層,地面僅僅濕了半個指節厚。地面上一夜之間長出很多細綠的草芽。僕人們蹲在地上清理那些草芽,擠在一起又說又笑。 小梅說:「小姐,那些下人們在拔草,年年都這樣。」 紅香打開窗戶,往外看了一眼,她看到碧藍的天空下有許多風箏在飛,她忽然就懷念起榆林寨來。她望著高空中的風箏,她想以往這個時候也正是她在山間放風箏的時候,而如今榆林寨卻和那些斷線的風箏一樣離她遠去了。 第二章 1 有天黎明紅香聽到嘈雜的腳步聲,還有車輪碾過石板路面的聲音,很雜亂。她就想,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客人來了。 第二天,小梅從外面回來的時候果然興奮地說:「鹿侯府又來了新客人,葛老爺來了。」紅香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的飛鳥問小梅:「葛老爺是誰?」小梅對她解釋說:「葛老爺是我們福太太的表弟,在關外做生意,很有錢,每次來都給我們這些下人打賞,從不吝嗇。」 紅香說:「那他這次也會給你們賞的。」 小梅笑著說:「說不定會呢。」 紅香又問:「那葛老爺做什麼生意的?」 小梅說:「這個我們下人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是做大生意的。」 「這年頭,有錢人都是做大生意的。」紅香說。 小梅不解小姐的話,也不便多問,用雞毛撣子刷掃桌椅,動作嫺熟而輕快。 「那你說,葛老爺會不會給我賞賜?」紅香忽然問。 小梅抿著嘴想了一會兒,然後說:「說不定會呢。」不過隨即她就笑了,「小姐真會開玩笑,小姐還用得著要賞賜嗎?」過了一會兒小梅又疑惑地說,「可是這次葛老爺是乘火車來的,以前他每次都是坐汽車來,一來好幾輛,還有很多僕人,可氣派了。」 整個鹿侯府的下人們都在口口相傳:「葛老爺來了。」 福太太和葛雲飛是姨表姐弟,兩人相差一歲,都在南方衡州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關係非常親密,差一點在雙方父母的應允下談婚論嫁。不過天不作美,那年冬天,福太太的父親突然染上傷寒,兩個月後就去世了,自此鄭家的家道一落千丈,她的母親隨之改了嫁,於是她只得在無奈中選擇遠嫁,在媒人的撮合下嫁給了已鰥居一年的鹿侯爺。與此同時,葛家也因為衡州城內不斷興起的工人運動,回了鄉下老家。後來葛雲飛長大成人,隨本家叔叔去了關外,一心經營棉花生意去了。一晃許多年就過去了。 有人說葛雲飛做的是動亂年代戰爭的生意,他的棉花是賣給日偽軍軍工廠的。也有人說,他不光做棉花生意,他還做大煙生意呢,反正他發的是不義的國難財。不過這些都是傳言,屬於街坊市井無聊時候的閒扯話題,並無定論。福太太曾勸過葛雲飛,不管怎麼說,你不能和日本人有生意往來,否則落個漢奸的罪名,誰也吃不消。葛雲飛對此並不辯解,只是說,商人只做生意,不管別的。福太太見弟弟每每無意談論這個,也就從此緘默其口。 然而這次葛雲飛卻是帶著沮喪而來的。他帶來的消息說,共產黨的軍隊已經進了哈爾濱城,城裡到處是紅旗和兵,他的幾萬擔棉花在戰火中成了灰燼,紡織廠見勢逼著要討回預付款,夥計們也跟著起哄,鬧著要薪水,不給錢就要命,銀行卻趁戰亂關了門。他繞過銀行緊閉的大門,家都沒敢回,撒起腿一路向西跑過來,才算逃了條命。 葛雲飛陳述一路經歷時,仍顯得驚魂未定的樣子。福太太讓丫鬟蓮兒弄了綠豆湯給他吃,一邊說:「弟弟也算幸運的了,好歹平安到了同州,你也好事休息一段時間。」 因為鹿侯爺出門辦事去了,葛雲飛去拜見了福太太。他剛沐過浴,頭髮上擦了頭油,穿著白色的襯衣,襯衣上端端正正打了黑色的領結,黑色背帶長褲,腳上是關外產油光發亮的長筒皮靴。這和他剛進鹿侯府灰頭灰臉的樣子比,簡直就是兩個人。在餐廳裡,葛雲飛給福太太獻上了他從東北帶回來的禮物:長白山的千年人參。福太太用怪異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弟,說:「我的弟弟,你還真有心,逃難都不忘給我帶份禮物。」 葛雲飛揮揮手,他的僕人就下去了,然後他說:「姐姐,這是應該的。」 福太太揶揄地說:「你不帶禮物來,是不是害怕我會不收留你呢?」 葛雲飛看看福太太,他的嘴角也抽出一絲笑,剛想張嘴說什麼,這時下人們把中餐端了上來,很多精緻的小盤子,盛著五顏六色的菜,於是他就沒把話說出口。福太太先動了筷子,她對葛雲飛說:「弟弟,你該多吃,看看這一路風塵,叫你瘦了多少。」葛雲飛欠欠身子,拿起筷子說:「我本來就這麼瘦,長不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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