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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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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了門,掩上門,把紙袋放在桌上,然後靜靜地坐在簡的身邊看著簡。簡好像聽見了她的呼吸之聲,她那微微的呼吸使她的胸部起伏著。簡醒來後夢幻般地抱緊了她。兩個人就這麼緊緊地擁抱著,無法分開的擁抱著。 在被她已經打掃得光潔明亮的房間裡,現在似乎只留下了他和她的氣息。簡開始講述他和那個女孩的故事。在那個女孩撲進簡的懷裡之後,女孩就離開了醫院,只是每週去醫院做幾次治療。當女孩在無意之中知道自己患了絕症之後,她面對著簡提出了一個願望,那就是讓這房子裡增添一張寬床,她想讓簡抱著她睡覺,因為她已經看到了自己有限的生命,簡答應了女孩的要求,並同女孩親自買來了一張寬床。在女孩最後的時光中,簡就一直抱著女孩睡覺。簡說:當我感覺到她的身體在我的懷中變得越來越虛弱時,我不知道怎麼辦,我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去挽救她。她總是用雙臂抱著我,她好像根本就不願意放棄生命,然而,她的手臂鬆開了,她走了。 簡和女孩的故事其實都很簡單,就像吳豆豆想像過的那樣簡單。正是這種簡單使她離開了簡,此刻她悄悄地把那枚戒指從手指上退下來,她本來是戴著戒指去會見劉季的,每週都是那樣,在她穿上劉季為她買的衣裝時,她也同時會戴上劉季饋贈給她的鑽戒。 她把手指上滑落下來的鑽戒悄悄地放進了包時,她知道不能把她與劉季的故事告訴給簡,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總之,她就是不想讓簡知道戒指和她的故事。簡和她開始品嘗著那些紙袋中的金色麵包,儘管簡的眼神很憂鬱,當然,這憂鬱是已經死去的女孩子帶給他的,而且,那個女孩最後的時光是和簡度過的。女孩給簡留下了憂鬱,正是這憂鬱感染著吳豆豆,她想讓簡快活起來,為了讓簡快活起來,她似乎已經原諒了簡,而且對簡的理解越來越深。 簡伸出手來撫摸她的身體,此刻她閉上雙眼,她知道在那個女孩最後的時光中,簡的手一定也撫摸過了女孩的身體。女孩之所以想與簡躺在那紅寬床上,是因為女孩渴望著不死。 一個渴望著不死的女孩會怎樣呢?每當這時,吳豆豆就會把那個女孩想成是自己,她假設著自己是那個撲進簡的懷抱又已經患上了絕症的女孩子,不錯,如果她是那個女孩子,她會渴望著一張床,在那個特殊的時刻,女孩之所以渴望著一長寬床是因為渴望著躺在大地之上,那濕潤而溫暖的大地,那生長著植物和盤繞著根須的大地。 於是,寬床來臨了,簡不得不把窄床移動,讓那張寬床有自己的位置,而且是有一個舒服的,明快的,顯赫的位置。當吳豆豆假設著自己是那個女孩時,她想著自己穿著白色的睡衣躺在簡的身邊。 她渴望擁抱、撫摸、熱吻,所有即將離開人世的人所渴望和期待的,在那個女孩身上都具有,在假設是那個女孩的吳豆豆體內同樣的上升著。所以,當簡伸出雙手撫摸著吳豆豆時,她一次又一次理解了簡對一個即將離開人世的女孩子的那種愛是動人心弦的。 在此基礎之上,她充分的理解了簡,她似乎不再抵抗那張臥室中的寬床了。當那個下午,她和簡回到臥室中的窄床上做愛時,她知道在寬床旁邊,她是一個多麼幸運的人兒呀,她可以延續生命,可以把自己完全地交給簡。 在這樣的時刻,她竟然一點也沒有想起綠波蕩漾的泳池和劉季的那張寬床來。也許是簡的世界充滿了動人的謎,她想一層又一層地解開這個謎,也許是她和簡的窄床上蕩漾出的幸福使她暫時忘卻了泳池、戒指和另一個男人。 她重新回到了簡的懷抱,回到了那張窄床上,那麼,難道她就可以輕易地退下那枚戒指嗎?難道那個為她戴上戒指的男人會輕易地放她走嗎? 車禍 一個下著細雨的春天的星期六,她終於朝著臺階的轎車走去,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見劉季了,她尋找了一個很好的理由用來搪塞他,她正在准備考研究生,所以時間緊一些。他似乎很理解她,這次是她給他去了電話,她說她想見他一面,她想把有一件東西還給他。 她已經把戒指裝進了那只盒子裡,她要親自把那只盒子交還給他。這件事情她已經想了很久,自從與簡再次回到簡的那張窄床上去之後,那只戒指總是在她和簡約完之後,通常是她走出簡的房子,下電梯時,戒指在堅硬的摩挲著她的身體,而不是摩挲著她的手指。 當她決定把戒指交還給劉季時,她的心已經不再混亂了。她鑽進了車廂,劉季的目光在她臉上環繞了一圈後開始轉動著方向盤。「想去泳池嗎?」劉季問她。 她困惑地好像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她把那只戒指盒已經從包裡掏了出來,她說:「我想把這只戒指還給你……」,「為什麼……」,他把方向盤轉動了一下,然後伸出右手拉住了她的手,「你不能再碰我了……」,「我已經碰過你了……而且是你願意的……你今天怎麼了……豆豆……」,「我想好了,請你把這只戒指收回去……好嗎?」,「你如果不說清楚,我怎麼可能把親自戴在你手上的戒指收回去呢……」,她的嘴唇顫抖著:「我愛的是另外一個男人,不是你……」她並不知道他已經驅著車出了城,轎車已經來到了一條高速公路上。她並不能感受他,另外一個男人的心情,她想不起來除了那戒指盒之外的什麼,她只想儘快地把那只戒指盒交還給他,結束她青春期的一種經歷。然而他與她不一樣,他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男人,當他把一隻戒指戴在她指頭上時,對於他來說,這是他和她之間的一種莊嚴儀式。 而她,理解不了這種儀式,同時也進入不了這種儀式,所以她不在乎這種莊嚴儀式。她把手抽出來,也許是簡給了她力量,她把那只戒指盒放在他的膝頭,她感到他的身體晃動了一下,他一邊旋轉著方向盤,一邊側過身看了她一眼,在他的目光和她的目光極其短暫的碰撞中,轎車突然迷失了方向,向著高速公路之外的欄杆猛烈地撞擊而去。 兩個人當場昏迷,他的前額受了外傷,她的臉頰和裸露的手臂都受了外傷。是高速公路的交通警察在出事之處發現了他們,並把他們及時地送進了醫院。當他們醒來時,躺在同一間病房之中。 她不知道她的臉貼上了藥紗布,當她睜開雙眼看見劉季頭上纏滿的繃帶時,她吃了一驚,身體翻動一下感覺到了疼痛,車禍降臨得太突然了,以致於她喪失了記憶,只有看見劉季頭上的繃帶,她才回憶起了出車禍之前的一切。劉季比她傷得要嚴重一些,但幸運的是兩個人都從突如其來的昏迷之中相繼醒來了。 傷得雖不重,但需要住院一周。吳豆豆就這樣消失了,她給蕭雨打去了電話,讓蕭雨説明她請假一周。她是站在醫院住院部的磁卡電話機前打的電話,她本想給簡也去電話,但她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她不想向簡解釋這場車禍是怎麼發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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