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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暗戀時代

  事實就是這樣,我在十二歲的時候,就愛上了陳亦凡。(一)

  我的故事從1983年的那個夏天開始講起。

  記憶裡的那個夏天,特別的悶熱,特別的漫長。悶熱得好像要把人蒸出水來,漫長得好像永遠也過不完似的。那天早上,我很早就醒了,卻不願起床,躺在床上,聽著窗外桂花樹上"知了"的叫聲,在為等會兒穿哪條裙子去學校看榜而發愁。

  陽光透過半舊的藍底白花的布窗簾,照到我的大腿上。我看了看五斗櫃上的鬧鐘,已經9點半了。我磨磨蹭蹭地從床上爬起來,洗漱完畢,打開衣櫃,盯著那條綠色的連衣裙猶豫了片刻,果斷地拿出一條大紅花的喇叭裙,換上,拿著一頂草帽出了門。

  那條綠色的連衣裙是媽媽為我十二歲的生日特地去裁縫店定做的,裙擺上有一圈荷葉邊,是當年龍城剛流行的式樣,前天生日時我穿著去照相,連那個見多識廣的攝影師都說很漂亮。但今天是去看榜,我希望穿得喜慶一點,在我的經驗裡,我穿紅色的衣服那天,運氣會比較好。

  紅裙子果真給我帶來了好運氣,我被我們這個城市最好的中學--龍城一中錄取了。班主任陸老師將那張粉紅色的錄取通知書發給我的時候,笑眯眯地撫摸了一下我的頭髮。我知道,我的學習成績一貫不太穩定,時好時壞,她從未把我列入肯定能考入一中的種子選手。現在我的超常發揮,對她來說也是一個意外之喜。

  回家將通知書交給媽媽,媽媽自然喜笑顏開,吃飯的時候,罕見的往我碗裡夾了一個荷包蛋,這讓我有些受寵若驚。吃完午飯,又帶著我到單位辦公室給在新疆某部隊當團長的爸爸掛了長途,向他報告這個好消息。我聽到媽媽的笑聲,在用一種很興奮的聲音和爸爸說話,因為興奮而讓她臉上浮現出一種光澤,這種光澤讓媽媽變得年輕了,也更好看了。看著母親的模樣,我不禁有些感動,能讓媽媽這麼高興,我這最後一個月的發奮苦讀,每天早上5點半起來背課文,還是很值得的。

  媽媽叫我接電話。電話裡傳來爸爸不怒自威的聲音:"小學考初中上了重點有什麼好驕傲的?這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考上重點高中是第二步,考上重點大學才是目的!你懂不懂?"我"嗯"了一聲,把電話還給媽媽,跑了。

  我一面對我的父親,甚至於一聽到他的聲音,所有的快樂都會跑掉,所有的自信都會坍塌。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讓我生畏的人。

  父親帶來的打擊不久就忘記了,我很快就又高興起來。黃昏的時候,家裡來了親戚。我的小舅媽帶著表弟來了。聽說我外婆生育過八個子女,卻只活下四個。我媽媽是長女,下面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也就是我的大舅、小舅和小姨。因為他們兄弟姐妹之間隔了幾個沒活下來的兄妹,所以他們之間的年齡都差別挺大。我的媽媽比我的大舅大六歲,比小姨大九歲,比小舅大十一歲。因此我的小舅媽只比我大十三歲,我的表弟瑞瑞只有一歲半,是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

  小時候,總是很高興家裡來親戚,這意味著我將得到親戚帶來的小禮物,一般是糖果餅乾之類的零食,偶爾也會得到一些諸如氣球或風車之類的玩具。更重要的是晚飯肯定會加菜,紅燒排骨或梅子燒鴨。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這些對一個小孩子來說足以構成誘惑和開心的理由。

  我和瑞瑞玩得很開心,我一個簡單的鬼臉就把這個剛學會說話的小傢伙逗得"咯咯"直笑。晚上我和小舅媽、瑞瑞睡在一張床上。我們家那時住的是兩房一廳,媽媽住在大房,我和弟弟住在小房,十二平方的房間擺著一張一米五的大床和一張一米二的小床,平時我一個人睡大床,來了女親戚就和我睡,來了男親戚,我就和弟弟換床,讓他和親戚睡。

  第二天,小舅媽說要去看望她的小叔,問我去不去。我和瑞瑞正玩得難捨難分,自然是跟著去了。

  就這樣,我第一次見到了陳亦凡。

  小舅媽的小叔家離我們家不遠,就在我們小學後面,走十來分鐘就到了。那是一片工廠的宿舍區,一排排外觀毫無二致的紅磚砌的平房。他們家住在第一排的中間。

  小舅媽的小叔我跟著表弟叫叔公,其實他和我的父親同齡。在這家工廠當工會主席,一個很和藹可親,讓人一見就感到信任和放鬆的人。和我的父親正好相反。

  叔婆(其實她才四十多歲)剪著齊耳的短髮,用兩個黑色的髮夾夾到耳後,穿著淺藍色的短袖衫,淺灰色的褲子,顯得很清爽,舉止中帶著知識份子的優雅。小舅媽介紹說她是這個工廠子弟學校的英文老師。

  從屋子裡沖出來一個小姑娘,大叫表弟的名字,"瑞瑞,瑞瑞!"把他高高抱起,用力扭他的小臉蛋,直到瑞瑞用大哭來抗議。這是他家的小女兒陳亦梅,一個冒冒失失的小丫頭,比我小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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