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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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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林無漁沒有扶她,任她痛哭著。她本應當可憐秀英,可是她卻突然對秀英心生厭惡,連帶著對自己,對這房子,對這種生活都生起一種厭惡,她冷冰冰地說道:"你快別哭了,我明天就去把孩子做掉,而且我從這裡搬走,把這個家還給你。"話一出口,不止秀英,她自己也給嚇了一跳。難道,真因為可憐秀英,就做出這樣一個決定。可是她知道,這不是她說的話,是另一個人代替她說的--這個人就是一直在她心底裡的另一個自己。秀英停下了啼哭,驚愕地看著她,秀英沒想到她竟答應得這樣乾脆,遲遲疑疑地退出了房門。 當天晚上,鄭滄遠沒有回家,她想他不回來,不只是因為她剛同他吵鬧過。這一段時間她懷著孕,可能他在外面又有了別的女人,像他那樣的男人,生活裡是不可能沒有女人的。第二天一早,林無漁把隨身的東西收拾了一個旅行袋,誰也沒告訴,離開了鄭滄遠的家。又找仲介公司幫忙,租了一間房子,住下了。這一切只在一天的時間就全完成了。安頓好以後,她好好地睡了一覺,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去醫院把孩子做掉,這一覺她睡得非常安心,這幾乎是很久以來沒有過的一個好覺。 第二天早晨,一醒來,林無漁就發現自己後悔了。這是一個相當愚蠢的決定!她不應當這麼樣就離開了鄭家,畢竟再找像鄭滄遠那麼有錢的人也難了,何況他們之間並不是一點感情也沒有的。她決定,這就回去,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把行李又都裝了箱,吃過早飯,當真拎著行李箱要出門了,一想到,回去又要面對秀英、小桂、生男生女的宣判,她又猶豫了,她怕自己會瘋在鄭家。一會兒,回去!一會兒,不回去!這兩種想法把她折磨得不堪忍受。 中午,鄭滄遠給她打了電話。她把鄭滄遠給她的手機帶了出來。鄭滄遠顯然對她玩離家出走的遊戲,是相當地氣惱,在電話裡大聲道:"我沒心思跟你胡鬧,你趕緊給我回來!你還懷著我的孩子呢!傷了我兒子,別說我跟你沒完。"林無漁沒說話,那邊鄭滄遠也覺得自己語氣重了,放低了聲音道:"無漁,差不多你氣消消就算了,吵架的事,就算是我不對,你在哪裡?我接你去。"林無漁默然無語,她暗暗想道,他對她已經完了,現在他要她回去,只是因為她懷著他的孩子,她木然地說道:"我不回去了,一會兒我就去把孩子做掉。"把電話關機了。 下午,林無漁去了醫院,臉色慘白地從婦科大樓走出來,在院子裡,竟迎面看見鄭滄遠,他急急地停下車,三步並做兩步,走到她跟前,使勁地搖著她的胳膊,愕然道:"你真把孩子做掉了?"鄭滄遠在電話裡聽林無漁說,要把孩子拿掉,嚇了一跳,他知道林無漁是能說到做到的,趕緊再給林無漁打電話,林無漁卻關機了,他急三火四地開車出來找她,又不知道她能去哪家醫院,開著車一家一家醫院四處亂轉。在這家醫院的院子裡,看見林無漁從婦科大樓裡出來,面無血色,步態艱難,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先是給轟了一下,認定林無漁是把孩子拿掉了,一邊晃著她的胳膊,一邊嘴裡念叨著:"完了,完了,這下可是完了。"說著竟流下了兩行眼淚,為著他想像中的兒子。料想一切已不能挽回了,鬆開林無漁,說道:"你別指望我能原諒你!也別指望從我這裡再得到一分錢!"沒容林無漁開口,一轉身,開車走了。 林無漁回到她臨時租的房子,蒙著被大哭了一場。晚上,她給她母親打了電話,只說了她現在的住處,告訴她母親以後不要再往鄭家打電話了。她母親料定出了事情,當晚就過來看她。林無漁神情黯然地給她母親開了門,她母親環顧一下四周,看也看得出來,她在鄭滄遠那裡並沒有攢下什麼錢,以至於離了鄭滄遠只租了這麼一間簡陋的房子。她母親問道:"你去把孩子做掉了?"林無漁說道:"我倒是想做掉,可是不能做了,醫生說我極度貧血,孩子快六個月了,也太大了,如果我一定要做,我自己也有生命危險。現在沒辦法,為著我自己,我只有把孩子生下來了。"她母親安慰了她一番,又說道:"既然是這麼樣的情形,你懷著他的孩子,你還是趕緊跟他說清楚這回事,回去吧,在他那裡終究有吃有喝,有人照顧著你。"林無漁也覺得她母親的話有道理,可是自己真要這麼回去,又太有失體面,對她母親說道:"要是回去,也不能現在,等過一段時間再說吧。"她母親知道,她是為著自尊心,想讓鄭滄遠來接她回去。沒再說什麼,待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林無漁一直把手機開著,她是希望鄭滄遠給她打電話,哪怕只一個電話,她也會對他說清楚,她還懷著他的孩子,只要他來接她,說幾句俯就的話,她就會隨他回去的。可是過了快一個月了,鄭滄遠那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這一天,她母親過來,說道:"要不去找找鄭滄遠?"林無漁說道:"已經鬧成這樣了,我不去找他。"她母親說道:"你不去,我去,反正我這一輩子也不知道什麼叫面子。"林無漁也不攔著,由著她母親去。她母親是一心希望她再回到鄭家去的,對著鏡子攏攏頭髮,紮條圍巾出去了。 傍晚,林無漁把水壺放在煤氣罐上燒開水,想著她母親也應當回來了。去了快一整天了,不知道同鄭滄遠談得怎麼樣?心急地往窗外望著,一會兒,見她母親一個人回來了,進了屋,連連歎氣,說道:"你說奇不奇,鄭滄遠這麼個大活人,竟無影無蹤了。我先去了他的房子,大房子裡空空的,只有一個看門老頭,說這個房子已經賣給他家主人了。我又去他公司,他那裡本來就是一個辦事處,大廈管理員也說,他們那個辦事處才撤了。我打他的手機,接電話的竟說,手機是機器連著號碼剛從別人那裡買來的。鄭滄遠這麼一個大活人,我竟找不著他了。" 林無漁也不信,當晚叫她母親陪著,趁著夜色,打了一輛計程車,到了以前住的別墅。果然像她母親說的,有一個老頭在那裡看房子,林無漁許了那老頭錢,只說自己想到這房子裡看看,那老頭倒是爽快,說道:"一間空房子,可有什麼好看的呢?"放她進來了,屋子裡傢俱都搬走了,落了一地的灰,她又上樓,到自己以前住的房間,竟也是空蕩蕩的,面目全非。林無漁從房子裡出來,問那老頭道:"這家原來的主人呢?"老頭耳朵背,半天也說不出來什麼,林無漁和她母親只得走了。在夜色裡走出很遠的路來,不由得回頭一看,那房子還在那裡,就是那房子突然消失了,她也不會奇怪。她覺得自己完全像經歷了一場夢,現在夢是醒了,卻留下一個孩子在她肚子裡,只有這個是真實的。 [選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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