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滿身風雨你從海上來 | 上頁 下頁 |
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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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順身上還穿著禮服,電梯在七樓停下,程敬南陰沉著臉,林順掙不開,也不知道程敬南要將她拖到哪裡去,又不知道程敬南會做出什麼事來,心內沒了主張,緊張得厲害。 不多時,程敬南將她帶到一個房間,把按坐在床邊上。林順想站起來,程敬南卻已經在她的下首蹲下來,握著她的雙手,林順動不了分毫,她疑惑的看著身前的程敬南,戒備的問:「你想幹什麼?」 程敬南避開她的視線把頭埋進她的掌心,靜了好一會。 他不知道該怎麼跟林順說,所有的一切都源於那一次去雲南開董事會他不在場,漏簽了一份最重要的授權書,隨之中庭的股份包括後來秘密收購的「萬成」股份都被轉移到白敏嘉名下。白敏嘉最是瞭解程敬南,做事也細緻,瞞得很緊,中庭本來對外就宣稱是白敏嘉名下的產業,股東們也都不疑有他,但是程敬南做夢也想不到白敏嘉會要脅他跟她結婚。他對什麼事都能讓步唯獨這一次他不肯,當然白敏嘉也不肯,她只要一年,只要程敬南在她身邊其他的她什麼都不計較。白敏嘉也深知,事情到這一步程敬南和她已經是覆水難收,但是她仍一意孤行,她時日已不多。 程敬南想得更多的是林順,他名義上雖然是白敏嘉的合法丈夫,但是自林順離開他之後,他再也沒有回過白敏嘉的別墅。他天生就是一個善於忍耐的人,可是每每看見林順戴著鑽戒依偎在吳曉光身邊,看見旁人議論婚期和孩子,他真的生不如死。他知道林順是他先放棄的,他選擇了仇恨就不應該想要兩全,但是他真的累了。算計,威脅,安排,奮鬥,有部電影裡曾說過,有一種鳥,沒有腳不能停,只能一直的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裡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就是它的死亡,所以它沒辦法停,其實它不能停也沒有地方去,一開始便已死了。 程敬南就象那只小鳥,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一天,麻木的為了仇恨在不停的飛著。一直這樣延續下來,程敬南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偏偏叫他遇上了林順,看見林順忙活著佈置家居,看著林順為他而擔憂,他覺得從來沒有過的幸福,他真的很想一輩子就這樣一直在一起,平平淡淡,每天只要有她就夠了。可是他每次做惡夢都會夢見紀若盈,夢見她死不瞑目的樣子,他不能忘記這些仇恨,是仇恨在支撐著他走到今天。可是叫他親眼看著林順嫁給別人,他情何以堪,他死也做不到! 過了好久,他才蹙著濃眉抬起頭看著林順,眼裡有一閃而過的痛楚。 「順順,我知道,我負了你,我傷害了你,也沒資格要求你做任何事,但是我這一生從來沒愛過別人,唯一愛的人就是你,你不要嫁給別人,你不能嫁給別人。」程敬南的眼神裡有太多林順的不忍,和沉重。 程敬南是什麼人,他事業有成,身價不菲,爾虞我詐的商場上,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習慣了隱忍,不動聲色的朝著自己的目標進發,他天生擅長算計,見慣了女人的投懷送抱,每個女人接近他都是一句:「程總,認識你真是緣分……」跟他有緣分的女人太多,他道行高深對女人從來不屑一顧,可是不輕易動情的他,卻遇上了林順。這一刻,他蹲在林順的腳下手足無措,這是一種結結實實的軟弱和失態。 程敬南這一生只愛過林順一個人。 林順怎麼會不明白他的脆弱,這十幾年的風口浪尖上的辛苦拼搏,他從來是拿得起方得下,從來是堅強得近乎冷酷的一個人。沒有什麼比「……我這一生從沒愛過別人……」更讓林順心痛,林順淚水嘩啦啦往外湧,忙偏過頭去不再看他,死死的咬著下唇不說話。片刻才哽咽著柔聲回答:「敬南,你放棄我,我從來沒怪過你,但是現在我們不可能了,你送我回去吧。」 「順順,我曾請求你等我一年,現在不要一年,很快事情就要結束了,我會跟白敏嘉說清楚,到時候我一定跟你結婚。」這個往日強硬冷酷得象一塊冰的男人,此刻以最卑微的姿勢蹲在她膝前,象尋常男人一樣在心愛的女人面前訴說自己的愛情,帶著滿眼的傷痛訴說自己不得已的原因,訴說自己的懇求。林順壓抑了這麼多天的情緒,曾經堅持的放棄,心中好不容易建造起來的的那堵冰牆,卻被他這一番話動搖擊潰。程敬南握緊了她的手繼續說:「順順,你聽我說,只要我的事一結,我馬上跟你結婚,你想要什麼樣的婚禮我都給你,我會讓全世界每一個人都知道你是我最愛的人,知道你是我程敬南的妻子,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委屈你,但是,你不能生吳曉光的孩子,這個孩子我們不能要……」 林順簡直是跳起來,然後驚恐的後退幾步,瞪大眼睛看著程敬南,滿臉的不可置信。 「順順,我這輩子就愛過你一個人,你就原諒我這一次,我很快就能娶你了,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把孩子……跟我在一起,好不好?」程敬南說著去拉林順,林順害怕得再退後幾步,就到了門邊,手觸到身邊的架子,她才恍若聞到空氣中一絲消毒水的味道,她順著自己的手望去,悚然驚心。她早就覺得這裡不對勁,可是她從來沒想過這裡居然是醫院的病房,她再後退幾步,程敬南抓過來的手再一次落空,林順這才醒悟過來,忙轉身去開門。 這是一間高級私人診所,病房都是酒店式管理,大概是林順過於緊張恐懼,她顫巍巍的手怎麼也打不開房門,程敬南早撲上來,從背後抱緊她。 林順背心一寒,她絕瞭望,程敬南方才的話就如冰水冷冷的澆下,又是恐懼又是害怕,整個人輕輕發抖。程敬南用蠻力扣住她的腰,林順狠了命掙扎,踢打抓咬,仿佛瘋了一樣。但是終究她敵不過程敬南的力氣,程敬南並不敢太用力,怕傷著她。但她始終太過用力,一不小心頭裝到一旁的櫃子角上,疼得她眼冒金星,淚水嘩嘩的流出來。程敬南急著去查看她的額頭,這一鬆開林順恨恨的把他推開,拉扯間「啪」地清脆一聲響,林順一巴掌結結實實打在程敬南臉上,她有多麼絕望就有多麼用力,程敬南呆住了,但是他不能讓步,他不能失去她,程敬南雙目炯炯盯著林順:「林順,這個孩子,你不能把他生下來,你要怎麼懲罰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能要這個孩子。」 林順全身都在發抖,哆嗦著唇,往後靠去。脫了程敬南的鉗制,林順頭昏腦漲靠在牆上喘氣,整個人仿佛一株枯死的稻草,毫無生氣的倚在那兒,冷冷的盯著程敬南。再沒有什麼時候能比她這一刻絕望,她眼神裡的冷漠絕望仿佛要穿透他,仿佛在看他,又仿佛透過他在看什麼,但是她什麼都看不見,那些往事都已經死在記憶裡。 暴雨洪澇,漫天的風雨,他為了她千里迢迢,那個懸崖峭壁前是他把她救回來。貝貝死了他抱著她說:「別怕,我帶你回去,不管什麼樣的事,跟著我就好。」他是那樣溫柔的吻著她,仿佛想要帶走她所有的擔憂和害怕,他說:「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幸福。」就是他的深情,讓她產生一種天長地久的奢望,然而天長地久卻如此短暫,那麼多的過去,用盡全身力氣,卻換來他如此的絕情,林順連怨恨的力氣都消失殆盡,她臉上是死一般的絕望。 程敬南過來摟她,哄她,吻她,她什麼話都聽不進,冷冷的目光逼得程敬南心慌,仿佛他正一分一分失去她,他用力抱她,卻怎樣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恐懼絕望。程敬南終於放開她,按了鈴,不久進來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他對著那群醫生護士頭一偏,再瞥一眼林順,走出去。 林順穿著禮服,醫生見她淩亂的樣子怕她反抗,指揮兩個護士去架住她。林順再也沒有力氣,她軟軟的倒在護士手裡,把醫生嚇了一跳。林順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虛弱不堪的癱在兩個護士身上,松松綰著的頭髮的發簪頃刻掉落,如瀑的長髮散落下來,擋住了她的臉,只有護士隱約仿佛看見她眼角晶光一閃,再去尋的時候淚珠已消失不見。 醫生吩咐護士把她架到床上,這時天空猛地一聲悶雷砸開天幕。程敬南臨著窗在抽煙,透過窗戶向外看去,天一下子黑得嚇人,仿佛要塌下來似的。雷在頭頂一聲聲的炸開,震耳欲聾,詭異的閃電,象一把利劍忽地劃開整個天幕,像是幽靈邪笑的眼睛閃著光。傾盆大雨,頃刻間落下來,程敬南透過霧氣的雨簾望著腳下的馬路,人們紛紛焦急的奔跑著躲避天有不測風雲,程敬南突然掄起拳頭狠狠的砸向牆壁,雪白的牆壁上印上斑斑點點的血跡,他手上的毛細血管在突突的一跳一跳。 這樣的悶雷,房間裡每一個人聽了都心驚肉跳,只有林順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靜靜的躺著,一動不動的望著天花板,她已經麻木了。圍在她周圍是些什麼人,是些什麼東西她都不想再去關心,她仿佛掉入一團冰冷的黑暗,全身泛起寒意,只是這一切都沒有護士手中的一些儀器碰觸到她身體的冷,她咬著牙,眼一閉,又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飛快的滲入她的髮絲消失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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