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滿身風雨你從海上來 | 上頁 下頁
六一


  服務員將她們領進去,朱妹卻走得越來越慢,林順最先看見那個清俊男人站起來,視線越過她落在她身後的朱妹身上。朱妹垂著頭,腳步踢踢踏踏,裝腔作勢,她又何嘗沒有看見他,只是曾經那麼不顧滄海,卻仍舊失去,到現在的年紀已經是本能修煉出一種退避三舍,再也沒有當日的勇氣。十八歲,十九歲,二十歲,如今已經二十七歲,那麼多的年歲隔在中間。

  可對面那人卻依舊堅定的看著她,不管她抬頭與否,目光雖稍嫌複雜,卻也很淡然安靜的站在那裡等。

  林順已悄悄打量過一番,這個人的氣質卻跟朱妹大大咧咧的性情一點不符,甚至有一種老成自持,真正正正的胸有成竹。長得也十分清俊,五官分明,明眸傲氣,嘴角微微下沉,這樣的男子,這樣的注視,難怪朱妹如此心慌意亂。林順微笑停下腳步碰了碰朱妹,示意她,這時候朱妹若是想再裝沒看見可就不能夠了。

  朱妹就這樣隔著一段距離,眼睛直直掉入那複雜的眼眸中,兩人都是定定的,竟然再也不能移動。一刹那,腦海裡千帆升起,十八歲的時候的彆扭,十九歲的初吻,二十歲的別離,那麼多短片像是電影一樣,一幀一幀放過去。兩個人都象傻了一樣,林順靜靜的欣賞兩個泥塑一樣的人,笑得十分滿意。

  接下來就是看好戲了,她不自在的坐在兩人身邊,雖然盡力欣賞這窗外的夜景,可氣氛真夠彆扭的。真是一物降一物,朱妹這樣的人居然也會如此安靜,見了這個高威仿佛老鼠見了貓,連話都不多,低著頭,明明剛才兩兩相望已經達到了物我皆忘的境地,反應過來兩人就成冰點了,都不說話。

  很可惜,天好像要下雨,灰濛濛的,沉沉欲落,坐在這麼高的地方看下去只覺得壓人。林順找個藉口去洗手間,本來是想偷偷溜出來的,但是她卻真的轉身進了洗手間。

  在洗手間給程敬南打電話,響了沒多久程敬南便接起來:「敬南?」

  「有事嗎?」

  林順嬌嗔:「沒事就不能找你嗎,我想你了。」

  「嗯,我過幾天就回來了,你吃過飯沒有?」

  「你現在在三藩市嗎?」

  「嗯,明天去幫你帶你說的那家咖啡館的咖啡豆,明天參加一個商業年會,還要給你買什麼回去?」

  「不用,我只是想看你和你同學的合照。」

  「我不喜歡照相的。」

  林順卻在這時候突然問:「你那邊現在幾點了?」

  程敬南略微遲疑了一下,才說:「嗯,5點。」

  林順的心直直下降,還是拿著電話說:「這麼早就起來辦公?記得休息啊,我現在有點事要出去一下,你先忙吧,我掛了。」她聯手機都差點拿不穩。

  站在洗手間門口叫住一個侍者,問她這裡還有沒有其他的出口,於是她急匆匆的從員工通道下去。到馬路邊,才敢抬起頭來仰望,适才她還在那萬家燈火的頂端,此刻她已經是在芸芸眾生中的一員,她給朱妹打電話說身體不適,先回去了。

  朱妹卻拿著手機壓低聲音神秘的說:「順順,我剛剛好像看見程敬南和一個女人……」朱妹記性不大好,程敬南當時找林順找得發瘋那件事她等林順回來自己竟然忘記問下文,其實白敏嘉她也是慣常在她們雜誌上見到的,但是居然一下子沒記起來。

  林順說:「你看花眼了吧。」

  朱妹卻跳起來說:「順順,我不騙你,真的就在我們桌不遠,我看見他了,要不要我去幫你叫下他?」

  林順被嚇得忙說:「不用了,不用了,你先吃飯吧,我等會打電話給他。」朱妹還不放棄,剛要說手裡的手機便被高威搶走,他奪走她的手機放在桌上,面無表情的說:「先吃飯。」朱妹恨恨的低下頭,切牛排。

  第二十八章

  林順坐在計程車上卻是心亂如麻,她不知道敬南為什麼要騙她,明明沒有去美國卻讓她親眼看他去機場,明明就在N市內打電話時還要說謊。她的手緊緊的攥著,攥出一手冷汗,沉沉的天,壓抑得人透不過氣來,這時終於下起雨來,秋雨老大一顆,一滴一滴打在車窗上滴出一個小印子,又飛快四散開來,支離破碎。

  林順回到家上網查了查,斯坦福的官方網上,確實有同學會的公告,還有人貼了聚會的圖片,高大的棕櫚樹寬闊的道路。三藩市,敬南跟她說過多次這個城市,這裡的梧桐樹,這裡的氣候,這裡冬天的寒冷。

  她坐在陽臺上的籐椅上,靜靜的想那些事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想也許敬南真的是有事,她需要冷靜一點,敬南從前怎樣待她,歷歷在目,有什麼事不能過去呢。但是饒是她極力自持,終歸心裡被一種悲涼統治,不祥的預感如影隨形,她擺脫不了。林順打了電話給胡疏,胡疏照例是程敬南出門前的那一套,客氣有禮,服務周到,可並沒有給她想要的答案,她也沒有揭穿,靜靜的掛了電話。電話剛掛,她手機又響起來,是媽媽。

  她「喂」了一聲,帶著顫音。

  原來她並沒有想像中的堅強,突然聽見這來自最親人的聲音,不由自主露出軟弱,不過順媽沒有注意到她的反常,那邊都是媽媽在說,從頭到尾林順就應了一句電話便被匆匆掛斷,她全身癱在籐椅上,整個靈魂仿佛攤成一盤散沙。

  爺爺肺癌,晚期,確診。每一個字都啃噬著她的靈魂。

  她再給胡疏打電話,胡疏依舊滴水不漏,讓她找不到任何破綻漏洞,心中悽楚,更多的是疑雲大起,不過她卻不動聲色。胡疏應付半天聽她不出聲才察覺不對勁,支吾著問:「林小姐,您還有什麼吩咐,程總交代過,您若是有什麼事都可以找我。」

  林順沉吟了幾分,口吻冷靜:「胡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不好和我說,沒關係,你可以告訴我,我和敬南——有什麼事你都可以跟我說。」

  胡疏轉著彎應付卻不料她突然來一句這樣的話,他不知道怎樣回答,不由愣住了,但是只要這一刹那已經夠了,林順的心再也沒有比這一刻更苦。她想不明白兩個這樣親密的人有什麼是不能攤開來說的,就算是她不懂不明白,何必要欺騙;兩個在同一個城市的人有什麼理由,有什麼理由見不了面必須用欺騙來躲避對方,她從來就不限制過問他的事,從來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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