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然天成(63)_呂苗

六三

　　坐了很久的火車，在車上聊了又睡，睡了又聊，下了車又得搭公車，然後還坐了私人的的士才算到達了目的地，一路的輾轉讓她有些吃不消了，直感覺頭暈沉沉的，還有點想吐。

　　幸好雪洋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們在一處當地的特色民宅中落腳，這裡都是些簡單又樸實的小木屋，她們兩個人訂一間房，在二樓，很便宜，也很舒適。

　　站在小小的露臺就能看見一條小河流，聽著嘩嘩的流水聲，呼吸著清新自然的空氣，還有遠處那層巒疊嶂的青山，果然是一片山明水秀……

　　舒顏壓抑許久的心緩緩舒坦下來，在這樣的地方，或許應該暫時忘卻煩惱，然後融入美麗的大自然，將自己暫時的交托給它吧？可是……

　　對面青山上隱隱約約的一些白灰色的墓碑卻映入了她的眼簾，心猛然地揪起來，喉嚨口像有一股氣堵著，很難受。

　　她想起了父親，那個已然入土為安的男人，此刻，他或許在某個地方孤獨地等待著什麼吧？又或者，他已經完全地消失了，在這個世界上……

　　「舒顏？」

　　雪洋驚訝地站在她面前，看著她盈滿淚水的眼眶。

　　「嗯……」她有些窘迫地擦擦眼淚，然後笑著說道：「沒什麼，對了，肚子有點餓，我們去哪兒吃東西？」

　　好友的表情有些凝重，但隨即就緩和過來了，拉著她下了樓，樓下就是房東一家了，一個看起來樸實又幸福的小家庭，簡簡單單的四個人，夫妻倆、小兒子、還有年過六旬的婆婆。

　　當地人都很淳樸，因為這裡的宜人景色，漸漸引來了許久慕名而來的國內外遊客，他們將這裡的特色小木屋收拾得乾乾淨淨，然後為旅客們提供最自然淳樸的落腳點，同時也為低下的生計增添一點補助，但即使生活不是很充裕，他們每天卻都過得很充實很滿足，白天夫妻出門下地幹活，婆婆和孫子便在家中做點小手工，然後會在過節或週末的時候拿到鎮上去賣，聽說那邊的鎮上晚上都會很熱鬧，就像都市里的夜市。

　　又迎來了兩位新客人，這家子人熱情地做了頓豐盛的午餐，以此來表達對她們的歡迎。

　　說是豐盛的午餐，但在舒顏和雪洋眼裡卻是再簡單不過的粗茶淡飯，當然，心裡卻是很感激的，那種家的溫暖真切地觸動了她們的靈魂深處，舒顏感覺，自己真的感動了。

　　接下來的時間，她們悠閒地欣賞著山間特有的宜人景色，雪洋就是為采風而來，所以會對當地的一些歷史和習俗感興趣，一遇上願意傾談的山民，她就會抓住機會問個沒完。

　　舒顏自然是沒興致去瞭解太多，本來之前的工作就是採訪人，現在好不容易想來放鬆心情，當然不想再給自己找罪受，雪洋忙於採訪的時候，她便自己一個人慢悠悠地散步，然後將優美的景色攬入眼中。

　　傍晚的時候，雪洋去了隔壁的一個老人家，聽說那個老人已經過百歲了，對當地的人文歷史很精通，而且也願意給遠到的客人講述，這下雪洋當然是非去不可了，帶了錄音筆就想拉著舒顏一塊去，但舒顏確實有些累了，加上本身對這些沒多大的興趣，所以還是留在了小木屋裡。

　　她用手機上網看著書，突然覺得渴了，所以下樓想要拿個溫水瓶上去，剛到樓梯處就看到了房東小倆口親昵地坐在木桌前，仔細地數著些零零散散的散鈔，然後笑得一臉滿足，相貌平平的老公還細心地幫著模樣嬌俏的老婆捋了捋額前的散發，然後低聲細語著……

　　也就在這一刻，心裡某個地方突然被觸動了，然後是悠長的靜默……

　　不想打擾對方的甜蜜，她安靜地轉身想要上樓，卻聽到後來傳來女主人輕柔的聲音：「舒顏小姐，有什麼要幫忙的麼？下來坐坐吧？」

　　原來被發現了，她轉身不好意思地笑笑：「沒什麼事，我只是想拿點開水上去……」

　　「哦，這樣啊，那你稍等一會，等水開了我給你拿上去吧。」女人細心地說道。

　　她點點頭：「那麻煩你了。」

　　說完便轉身匆匆上樓，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感覺不自然，方才自己面對那對恩愛的夫妻，突然間覺得自己好失敗，同樣是女人，為什麼她卻無法感受如此一般的幸福呢？

　　回到床上，她靠著枕頭想繼續看書，可眼前卻不斷地浮現剛才的一幕，自己也想不明白，很平常的一個場景，為什麼自己卻久久不能釋懷？

　　正在發呆的時候，女主人端著溫水瓶走了進來，笑容滿面。

　　「真是麻煩你了。」她從床上下來，然後接過水瓶。

　　「別客氣了，在我們這兒沒什麼好東西可以招待的，我們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女人的嘴巴很巧，說起話來直入人心，卻不會讓人感覺做作。

　　舒顏笑笑，隨意地問道：「我聽你的口音不是當地人吧？」職業的敏感性又一次體現了，沒辦法，她就是喜歡從細節來瞭解一個人。

　　女主人小小地驚訝了一番，然後笑著稱讚道：「舒顏小姐真是細心啊，讓你說對了，我是城裡人，但來這裡已經有好些個年頭了，孩子今年都已經六歲了。」

　　這下換舒顏有些愕然了，城裡人為什麼要跑到這樣的窮苦鄉村呢？而且眼前的女人長得挺不錯的，不至於非得嫁到這種地方吧？

　　看出了她的疑惑，女人毫不介意地坐下來，緩緩說道：「其實當初剛來的時候真的沒少哭過，你說這地方景色是不錯，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看著就心慌，就好像被與世隔絕了似的，還好，後來慢慢就適應了，反正，跟著自己的男人生活，總是要隨遇而安的……」

　　舒顏驚訝女人語氣的淡然，心裡想著，換作是她，怎麼可能因為對方的問題就輕易妥協呢？當然，或許這樣的問題永遠不會出現在她身上，如果知道物件在這樣的深山野裡，她想也不用想就拒之門外了……

　　記者的老本行又發揮出來了，她順著女人的話問道：「那當初是怎麼認識他的呢？」

　　女人笑得很自然，也對這樣的問題很坦然，一點也沒有城市人所鍾情的那種繞圈子打太極的愛好，她直言：「我男人八年前就到我所在的城市打零工，我們就是在那兒認識的，他老實忠厚，雖然人長得不怎麼樣，但心地特別好，我們在同一個工廠做工，我是文員，他是普通的小工人，也就是打打雜的那種，租的房子也在我家隔壁，每天都一起上下班。」女人頓了頓，臉上的表情很幸福：「後來相處多了，彼此都感覺不錯，所以就打算結婚了，可婚還沒結，工廠卻來個大裁員，他被裁了，同時家裡的母親又生病，無可奈何之下，他決定回來了……」

　　舒顏點點頭，了然地接話道：「所以，你就跟著他回來了？可是，也不至於非回來不可吧？」

　　女人苦笑：「沒辦法，當時婆婆身子確實很不好，我家裡面的情況也不是很好，實在沒辦法把老人接上來照顧，他是個孝順的兒子，硬下心決定回家種田，順便照顧老人，當時我也沒多想，便決定跟著來了。」

　　「那你爸媽一定很擔心吧？」舒顏發現，她突然對眼前的女人很感興趣，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敬佩。

　　女人笑笑：「可不，我媽還差點跟我斷絕關係呢，好在家裡面我屬最小，上面的哥哥姐姐都挺理解我的，所以最終還是說服了爸媽，我也就跟著過來了。」

　　舒顏由衷地說道：「很佩服你，為了自己的幸福，居然將其他的一切拋在後面，冒昧地問一句，你後悔麼？或者說，後悔過麼？」舒顏期待地等著對方的回答，女人淺笑著，並沒有馬上回應，但眼裡流露出來的卻絕不是後悔，反而，閃著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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