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然天成(30)_呂苗

三〇

　　她苦澀地彎起嘴角，「是我，不過你什麼都不用說了，該受的責駡我都受了，只是到現在，我可悲地發現自己居然一點後悔的意思也沒有。」

　　冰漫怔怔地望著她，緩緩站起身，到一旁倒了杯清水，遞給她，「我不會說你什麼，也沒什麼立場，只是你這個樣子怎麼行？准你一個星期的假，回去好好休息吧。」

　　舒顏搖搖頭，「千萬不要，我不想讓自己閑下來，那種感覺很恐怖，漫姐，你多安排些採訪給我吧。」

　　「你真的瘋了，不行，你要是怕閑著，那我陪你聊天，臉色都這麼難看了還工作什麼啊!」冰漫責怪地看著她。

　　她耷拉下眼簾，無力地靠在身後的椅背上。

　　「說說吧，為什麼把孩子拿掉了？你要知道，一個真正的家庭是少不了孩子的，既然懷上了，為什麼卻選擇放棄呢？」冰漫還是一臉不解。

　　舒顏沉默著，許久才緩緩抬起頭，喃喃道：「如果沒有那晚的事，或許我真的會考慮把孩子生下來，然而，看著他醉醺醺地躺在沙發上，嘴裡不停地念叨著別的女人的名字，漫姐，如果是你，你會是什麼感覺？」

　　冰漫愣住，難以置信地望著她，「舒顏，你懷疑他？」

　　「從還不知道懷孕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懷疑了，因為那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舊情人……」舒顏歎了口氣，「那天深夜，就是那個女人送他回的家。」

　　冰漫沉默著，表情有些複雜。

　　「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們之間就是有問題，既然這樣，那還要孩子幹什麼呢？我不會死纏爛打，一旦感情真的觸礁了，那麼儘早解脫彼此才是明智之舉。」

　　「那你現在是怎麼想的？」冰漫緩緩問道。

　　「我想得很清楚了，我擅自把孩子拿了，他的父母肯定無法再接受我，而他……正好趁著這個當口找到擺脫我的最合適的藉口。也好，好聚好散，我不會強求什麼，反正也真的累了。」舒顏低下頭，將眼角的淚水不著痕跡地拭去。

　　「舒顏，凡事都不要太衝動，或許他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都說百年才修得共枕眠，夫妻一場不容易，你可要想清楚了。」冰漫頓了頓，轉為安慰的語氣，「當然，如果一切都想清楚了，那就勇敢地面對現實吧。惠特曼說過，女人像蘆葦，在微風前搖曳，但在風暴中也不會摧折……記住哦。」

　　她苦笑著點點頭，「我知道了，漫姐，謝謝你。」

　　傍晚，顧秦回到家，一進門就見到舒顏的黑色高跟鞋，他的心沒來由地一抖，隨即一臉淡然地走了進去。老媽見她回來，硬是把他拉到一邊小聲說道：「她在房間裡呢，帶了個空箱子回來，好像在裡面收拾著什麼，你進去看看，她想走就讓她走，不用留她。」

　　顧秦無奈地對著老媽喋喋不休的臉，壓抑著就要脫口而出的憤怒，最終只是鐵青著臉點點頭，然後轉身進了房間。

　　果然，舒顏正在慢條斯理地整理著東西，床上和桌子上放滿了衣物和一些稿件。

　　「你想搬走？」他冷冷問道。

　　舒顏繼續忙活著，只是簡單地「嗯」了一聲。

　　「那走之前，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吧。」顧秦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舒顏整理稿件的手停了下來，然後坐到床上，蒼白的臉面對著對方。

　　「你這麼走，算是什麼意思？」顧秦直問。

　　「走，就是離開，有那麼難懂嗎？」舒顏冷笑，「當然，如果你是那麼理解的，也對。」

　　「什麼理解？」顧秦挑起眉頭。

　　舒顏輕笑，「顧秦，我們都不是孩子了，也無須打什麼馬虎眼，現在的人都很乾脆，過不下去了，那就分開吧。」

　　「哼，你認為我們過不下去了？」顧秦的眼神諷刺地盯著面前的女人，一臉啼笑皆非。

　　「起碼，我覺得過不下去了……」舒顏冷聲回應，「我不想面對一個不想回家面對老婆的男人，也許我真的太要面子了，但沒辦法，女人的虛榮是天生的，特別是在另一個女人面前。既然她想要，那好，我成全你們，省得被甩！」

　　「你知道你最近都說了些什麼嗎？這是妄想症患者都說不出的話！就因為她回來了？就因為我們變成了工作上的夥伴？就因為這些莫名其妙的巧合，你寧願拿自己的孩子來出氣？」顧秦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一說起孩子，胸口就抽搐得難受。

　　舒顏繼續冷笑，「少拿孩子來當擋箭牌，你要的不就是這樣的結果嗎？這樣你才有個像樣的藉口來提出分手啊，怎麼，我說錯了嗎？你假情假意還要我為你立牌坊？」

　　「莫名其妙！舒顏，你必須為你所說的一切負責，真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女人，簡直不可理喻！」顧秦竭力壓抑著怒火。

　　「你是不是又要打上一巴掌？如果受不了就打吧！反正以後也沒機會了，就把怨氣都發洩出來吧！哼，顧秦，我總算是看透你了。事已至此，我不妨告訴你一件事，讓你覺得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一切都是對的，你和我的婚姻本來就是個錯誤，你本來就沒愛過你現在的老婆！」舒顏停下來喘了口氣，繼續說道，「你不是一直都在鬱悶葉月當年為什麼不說一聲就出國了嗎？告訴你，她不是一聲不吭的，當年她為了你割腕自殺，而我就是極少數知道這件事的人之一，但是我什麼也沒跟你說，甚至想方設法阻攔你們見面，還告訴你，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出國了，記得吧？」

　　顧秦怔怔地看著她，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她以為我告訴你了，在她最痛苦的那段時間裡，你卻連個影子也沒有，所以她心碎了，才答應了他父親的要求出國了……」舒顏緩緩敘述著，心裡就像打了麻藥似的麻木僵硬。是的，這件事她一直藏在心裡，每一次想起，都對自己當初的做法既矛盾又無奈。她愛這個男人，所以必須為此犧牲掉什麼，而在女人的戰爭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顧秦感覺自己像是在聽滑稽的笑話故事，舒顏淡漠的眼神在他面前就像兩扇漆黑的門，那門後是什麼，他卻不敢進去一探究竟了。

　　要問他現在的心情和感想，他很可笑地發現，自己真的沒有任何感想，曾經的自殺也好，隱瞞也罷，現在都已是過眼雲煙。然而，他卻第一次從另外的角度審視一個人，審視一個令他驚愕又突然間感覺陌生的人。

　　舒顏繼續慢悠悠地收拾東西，她知道一旁的丈夫一直用那種陌生而驚訝的眼神盯著自己。她冷冷地勾起嘴角，這很正常，她也是今天才發現，自己居然是這麼一個不可理喻的自私小人。

　　終於收拾完了，她對還坐在一旁的「木偶」男人說：「我走了，手續的事到時再通知你吧。」

　　顧秦的肩膀微微僵硬起來，他從失神中緩過神，「什麼手續？」可話一說完，他立馬明白過來，此刻對方指的還能是什麼手續呢？

　　舒顏慘然一笑，「顧秦，跟你結婚我一點都不後悔，我後悔的是，當初為什麼要遇見你。」說著連她自己也聽不懂的話，她淡淡轉身，離開。

　　顧秦一臉和她同樣的表情，僵立在原地，慘澹的笑容像水暈一樣在他臉上彌漫開來。他曾經以為，舒顏就是他這一生唯一的女人，儘管直到此刻他還是這樣認為的，可是為何邁不開腳步去追他想要挽回的一切？

　　是他的錯嗎？終究還是他的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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