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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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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虹最後這句話很有分量,莊嚴從她微蹙的眉頭間,看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顯而易見,因為她的離婚,秦為民的告狀,裴毅受了牽連。周虹說得很對,無論過去有多少恩怨,這個時候自己都不能看著他們倒楣,尤其是裴毅。陰冷、尖刻的副市長夫人,這時又變成了善良的莊曉蝶,她要出來全力保護自己愛過的人。 第二天,監獄小會議室煙霧繚繞,一場鬥爭在這裡展開。胡松林少有的激奮,說起話來擲地有聲: 「今天是黨內民主生活會,大家都是共產黨員,有話就直說。我認為裴毅同志單獨會見服刑人員的老婆,這麼做很不合適……」 有人拖長了聲音說:「工作需要嘛。」 胡松林冷笑道:「不做工作還好,一做工作,秦為民幾乎要拼命。瓜地裡不系鞋帶,李子樹下不整帽子,這個理兒作為一名心理學碩士總該知道吧?退一步說,就算真做工作,他娘的難道非要半夜三更在果園梨樹下做不可?裴監區長是不是也太浪漫啦?」 有人嘻嘻笑開了。 關於那天天色如何,是不是在梨樹下,裴毅記憶有些模糊。不過有一點很明確,自己找莊嚴確實是為了工作。 「我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裴毅說。 胡松林的黑臉繃起了,說:「誰是鬼?給你提意見的同志是鬼?還是對你不滿的服刑人員是鬼?裴毅同志,我希望你端正態度,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我現在是以一名老共產黨員的身份,挽救教育你!」 會場頓時亂了,下麵嘰嘰喳喳說什麼的都有。 周虹站出來說:「大家靜一靜,我來談點情況,這裡面確實有誤會……」 胡松林不滿地打斷道:「讓不讓我說話?我還沒說完嘛……」看到周虹坐下了,胡松林接著說,「出於對裴毅同志的愛護,當然也為了咱們夏米其監獄的太平,我有個建議,給裴毅挪個窩兒。讓他和秦為民兩個大情敵守在一塊兒,將來他娘的麻煩肯定少不了……」 這番話是胡松林經過深思熟慮後說出的。讓你裴毅出了醜,面子掃地,而後再施以寬大態度,老胡覺得自己蠻慈悲。 不少人表示贊同,孫明祥看了一眼尼加提。 尼加提不表態。 這時艾力進來,對孫明祥一陣耳語。孫明祥起身開門,莊嚴已凜凜然站在了眾人面前。 「非常報歉,請原諒我的冒昧。我是秦為民的妻子莊嚴。我可以為裴毅作證,裴毅找我,是為了勸阻我跟秦為民離婚。為了監獄人民警察這片苦心,我向大家保證,秦為民只要呆在監獄一天,我就一天不離開他!」 說完,莊嚴退了出去。 三十三 莊嚴回到最早的單位——古紮爾縣第一小學後,充分領教了這個小地方的狹隘和俗氣。 從下到上,一律地持排斥態度,都說,她能嘛,咱們廟小盛不下她,另攀高枝吧。妒心很重的女校長原本就不喜歡莊嚴,覺得這是個花架子女人,長著細腰翹臀,會跳個舞,沒啥大本事。現在淪為囚犯之妻,對她就更是冷,不想接收她。聽說肖爾巴格實驗中學在社會上公開招考教師,莊嚴去了。她以第一名的成績被媒體報導後,一小的老同事又驚又羨,同時認為莊嚴有背叛之嫌。豈料實驗中學最終沒有收留她,莊嚴回來後,費了好些周折,才回到一小。 莊嚴從前是個令人尊敬的教師,能力出眾,下海做生意似乎是為了換一種活法和心境,她知道她其實並不適合經商。如今回來了,人還是那個人,情況卻大不如從前了。她成了一片枯葉,被人任意踩。同事們疏遠她,教導主任竟安排她去教二年級。如果不是為了兒子,莊嚴哪受這種氣。 天微明,莊嚴就起來了。 龍龍還在睡覺,莊嚴叫道:「龍龍,起床!要遲到了!」 龍龍眯瞪著眼,說:「我不想去上學……」 莊嚴有點吃驚,一把揪起兒子,說:「你說什麼?」 龍龍扭動著身子,說:「我不想上學!」 莊嚴最近火氣很大,一巴掌打過去,說:「你想當野孩子是吧,你不上學將來還能有什麼出息!」 龍龍哭開了,淚珠子一串一串,但沒有聲音。這孩子從小哭起來就沒聲音,很奇怪。 秦為民出事後,兒子問過一次,爸爸到哪兒去了,怎麼這麼長時間不回家?莊嚴說,爸爸出國了。龍龍也就不再問了。最近龍龍知道爸爸坐牢了,班裡的同學都在傳,還罵他是勞改犯的兒子,龍龍全忍在了心裡。只是媽媽上次探監回來,跟外公談要離婚的事,龍龍才站出來,對媽媽說:「我不想讓你跟爸爸離婚。爸爸不是壞人。」 他說這話時像個小大人,目光堅定成熟。 挨了打,龍龍流著淚,穿衣服。他眼裡有一種與之不相稱的憤怒表情。當母親拉著他往門外走時,他不情願地身子朝後,腳下是無聲的反抗。莊嚴看見兒子臉上的手印,覺得下手狠了,她從褲兜裡摸出一元錢,說:「你不是想吃冰糖葫蘆嘛,下了課去買一串。」 家裡經濟拮据,龍龍很久沒有得到零花錢了。可是龍龍不要,扭過臉,大步向前走去。 騎了一小時自行車,才到學校。上課的鐘聲剛剛敲響,一群孩子嘰嘰喳喳飛過來。龍龍從自行車上跳下,跟母親說再見。 他剛剛走到太陽地裡,就聽到「加油、加油」的喊聲。龍龍知道這是在玩「騎馬」的遊戲,騎一圈一毛錢。果然,班裡的劉小帥正騎在一個小叫花子背上。小叫花子一臉污垢,赤著腳,膝蓋露在褲筒外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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