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情惑愛(38)_檸檬黃

三十八

　　他此時離我很近，眼神憐惜而柔和，額頭冒著密密的細汗，潤皙肌膚白裡透紅，粉粉的。他應該覺得熱，轉過身去的時候，我看見他背上有很大一塊汗濕的浮水印。我也注意到，休息間裡竟沒有開空調。

　　接過的粥是溫熱的。我先揀碧綠的西藍花嘗了嘗，過水涼拌制法，甘香鮮嫩。再嘗其他幾樣，也都清淡爽口，配粥下口極佳。菜品精緻講究又可口，感覺近似昨天淩家早餐，我猜想著這些大約也是淩記廚房出品的。

　　我吃粥的時候，淩飛耀出去一圈，但轉眼又回來了。可能看我用勺子挖菜不利索，他回來後，拿了筷子專門幫我夾菜。我想要的，只需指指，他就立刻夾些到粥碗裡。過程中，我不聲不響，他也一言不發，我面無表情，他也很淡然，只是看我的眼神變幻而複雜。

　　吃過，我連碗帶勺往淩飛耀面前一伸，他很順從地接了過去，轉身放下碗，又出去了一趟，幾秒鐘後又返回。

　　「起來去泡個澡，祛寒很管用的。」他現在，說話句句都是輕聲細語，神情舉止更像小綿羊一樣溫馴。

　　我施施然掀開被子起來，趿了地下已擺著的一雙女式新拖鞋，默不做聲，自顧自地慢騰騰地走到浴室去。

　　浴室裡，浴缸上方雲蒸霧繞，滿滿一缸熱水已經放好。洗手台邊擱了浴巾，還有卡通圖案的長袖女式睡衣一套。

　　唉，這美男的心思真是細膩到叫我這女人自歎不如，跟他相比，我真就是個粗枝大葉。

　　水很熱，騰騰熱氣蒸開了堵塞的鼻子，更泡得全身通紅，每個毛孔都舒展順暢。

　　一低首，抬手輕拍水浪，只見腕上一抹紅綠分外扎眼。舉腕出水，沾了層水膜的翡翠圓珠上水色虹彩流轉，瑩潤瑰麗，閃現渾然天生的動人之魅！

　　看著這腕上魅顏，我莫名感到無力和混亂。垂下手腕，我忍不住抬頭對著衛生間的天花板，發出長長的低音嘶叫聲，音落又轉成了歎息。

　　篤篤——篤篤——門口響起節奏很密的敲門聲，還有淩飛耀焦急的聲音：「怎麼了？怎麼了？」

　　「沒事，沒事，絕對沒事！完全沒事！」我慌忙回答。

　　剛才我已刻意壓低過的聲響，居然也會驚動到淩飛耀這妖人！

　　淩飛耀，經過昨夜，我知道我僅可以把他看做妖怪。一個喜歡出人意料，尤其是出乎我意料的妖怪。

　　他對我好，似乎真的一無所求，至少，沒見他對我有所求。我現在大可不必對他戒心重重。但是，無論他對我做什麼，都千萬不要覺得奇怪，只管安心收下，好好享受他所有的給予。除此以外，一樣也不要多想，多餘的想法最好連念頭都不要有。我可以對他放心，但不可以有心。

　　泡過澡，換上柔軟睡衣，我把手機從牛仔褲袋裡掏出，放進睡衣口袋。又折好換下的衣服，返回休息間。

　　剛才的餐盒已經收走了，他人卻依然候在床邊。孔雀男表情悶悶地撐坐在床沿，見我回來，他周到地替我掀開被子，等我慢騰騰地窩進床坐好，又給我理了理被子，溫柔體貼得叫我完全不敢有任何想法。

　　床頭櫃上還多了兩顆膠囊和一杯溫水，淩飛耀將它們全部遞到我面前。我半個字也沒問，從他掌心直接抓過膠囊就往嘴裡一塞，就了口開水，一仰頭將它們全部吞下。

　　美男牽起嘴角，對我露出好氣又好笑的無奈笑容，微微彎起的眼角折出魅光。我莫名感覺心驚肉跳的，別開臉，不敢看他。

　　他之後拿來了吹風機，還將它連上了床頭電源後打開。

　　他拍拍我肩膀，我會意地擰轉身體，背對站在床沿的他，任由他替我吹著剛洗過的濕發。纖長的指在我發間溫柔穿梭著，不時輕觸我頸間耳後的肌膚，如麻似癢，真是很磨人的指下輕柔。大致通順的鼻子開始聞見他身上熱熱的醉人氣息，熏得人心神恍惚。

　　突然，我手機發出來短信提示音，刹住我即將開始的神遊。掏出一看，我心頭又起颼颼涼風，掠出黯然。

　　「三年，還有效嗎？」

　　趙熙原，熟悉的號碼，意外的人。他這貌似餘情未了、含情脈脈之問，在我看來，其本質不過是他仍憑一己之意，妄圖依舊若即若離地圈禁起我。

　　答他有效。那他打算兩年後如何待我？他從未對我細說過將來。從前，我是不肯主動問，如今是不想知。也許他認為，我該僅憑信念，癡情等候著他。可他是否真明白，盲目總是有限，飄忽不定更令盲目加速消亡。

　　答他無效。他若就此作罷，真是憑空又再寒心我一次，不如無此一問。

　　短信雖短，卻激亂我心中風沙，寒意揪心而起。想只當沒看見摁下刪除，但下手的轉瞬之間，腦中又起了一念。

　　還是先給自己留條後路吧！不想再和趙熙原有什麼糾纏，也不想再為他守那三年之約，可我開始惦記上他的錢了！

　　淩飛揚和樣碟丟失是我在這裡已知的兩顆地雷，會不會爆炸，什麼時候爆炸，我都無法預測。可既然已知，就不能當它們不存在，能打算的總該先打算起來，一旦爆炸也好有個準備，有個應對。

　　關於淩飛揚，我現在還沒個頭緒，可以暫不考慮，大不了看情形不妙，自己捲舖蓋走人。

　　唯獨樣碟丟失一直是我心頭最惶恐不安的事。它一旦暴露，將引起的巨額賠償，最讓我沒轍。在找不到其他解決辦法的前提下，我恐怕只好去求上一回趙熙原，嘗試跟他借這筆賠款。他今日還來提醒我這「三年之約」，想必還是有要我回去的心。既然如此，他總不至於借點錢我都不肯，還是保我平安回去的錢。這虛應一下，我好歹多了條安然離港的退路。

　　「還餘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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