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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當公寓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大哭了起來。

  我本來就是一個愛哭的女人,用耀陽的話來形容,像是用水做的。

  我不想再掩飾。本來以為眼淚在曼哈頓的時候已經流幹了,但在這個時候,它們又泉湧出來。

  「耀陽!」我無數遍地呼喊著這個名字。老天將一塊麵包放到一個快要餓死的人的面前,但卻在即將到口的時候又無情地拿走。

  我哭得渾身打顫,昏倒在床上。醒來之後,接著哭。哭得昏天黑地,變成一條遊在淚水中的魚。我失去了我的愛人,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為什麼我還要活下去呢?我早就厭倦了生命,耀陽的出現只不過延長了我的生命。

  我不知道自己真的是否會有勇氣當單身媽媽,我也許根本就不配當一個好母親,不能保護好我的孩子。我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多少次,我恨她生下了我。而我害怕,我的孩子也會這樣恨我。

  我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中。沒有了耀陽,我只是一個懦弱無比的女人,像是沙漠上的一枝花,會乾枯而死。

  我換上了婚紗,靜靜地躺在床上,胸口放著耀陽的相片。

  我翻出了一把小刀,在手腕上劃了一道,輕輕的一下,那裡出現了一道紅線,血從紅線裡湧了出來。我閉上了眼睛,我似乎聽到鮮血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像是窗外落下來的雨滴。手腕上涼涼的,並不覺得痛。

  翠萍來到我身邊,輕撫著我的頭:「別怕,讓我們一起回家。」

  我和她一起坐在一條小船上,漂在家鄉的那條小河上,她在我的身邊輕輕哼起了童謠:「搖呀搖,搖到外婆橋,外婆橋上跌一跤,撿到一塊糕……」

  電話鈴好像響了起來,又好像有人在急急地敲門。我已經沒有力氣去管這一切,我的身體和靈魂正在水上飄向另外一個地方,那裡有我的愛人。

  迷迷糊糊中,我突然看到床前站著兩個人:阿森和手裡拿著房門鑰匙的房東。

  「紫馨,你怎麼能這麼做!」這兩個人大呼小叫。阿森迅速從西服兜裡掏出一條大手帕纏繞在我血跡模糊的手腕上。他神情焦急,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兩人匆忙將我抬進他的車裡,送到醫院。

  醫生給我縫了傷口,又輸了血。

  「我很難過你男朋友的事情,可是,你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情呢?」阿森著急地說,「你這樣做他會開心嗎?」

  我默默無言地盯著天花板,一臉羞愧,我辜負了耀陽,我沒有做到電話裡答應過他的事情——做一個堅強的人,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好好活下去。

  「我聽舟舟說,你現在還懷了他的孩子。孩子是無辜的呀!為了他,你也要好好活下去。」阿森語重心長地說。

  是呀,我怎麼忘記了我們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我哭了起來。我用雙手輕輕撫摸著腹部,我希望他能原諒他自私的母親。還好,他還沒有受到傷害。

  「森哥,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嗎?」我緩緩問道。

  「聽說你回來,我專門來看看你,順便將一件東西交給你。」他遞給我一封信,上面寫著我的名字。「這是二叔回上海前讓我交給你的。」

  我沒有去接。

  他拿信封的手停在那裡:「怎麼,你不要嗎?」

  我搖了搖頭,「我已經和他沒有關係,不想再要他的東西。」

  「你不想打開看一看嗎?它也許對你很有用。」

  「沒有興趣。」

  「紫馨,做人不要太硬了。」

  「森哥,不用勸我了。你把那封信退還給他吧,不管裡面寫了什麼,我都不想看。」我態度肯定。

  「好吧,你現在不要就算了。不過,這是二叔一定要我交給你的,現在先存放在我這裡,等你想要了,什麼時候過來取都行。」

  阿森建議我去他家住幾天,我謝絕了他的好意。讓他不要為我擔心,因為我不會再去做傻事。

  出了醫院的第一件事,我就到街上的首飾店取回了我們曾經定制的兩枚金戒指,一枚刻著S.Y.Y,它是耀陽名字的縮寫,另一枚上刻著L.Z.X,是我的名字的縮寫。

  2

  九月三十日一早,我從巴黎回到了耶爾。

  對這座小城,我有著無限的感情,在某種程度上,對它有家的感覺。

  那沿街的一排排棕櫚樹並沒有因為秋天的臨近而改變顏色,那震驚世界的恐怖事件並沒有影響到它們的心情,它們在風中搖擺著寬大的綠色枝葉,歡迎著這個東方女人的回來。

  走到海邊,遠遠的,我看見了山上那幢白色的石頭房子。在那裡,我度過無數個孤寂和

  快樂的夜晚。

  情不自禁,我沿小路走了上去,這裡還殘留著mimosa的花香和兩個年輕人快樂的身影。

  我在門口徘徊著,發現裡面已經換上新的窗簾。一個法國中年女人從二樓的睡房邊的陽臺上走出來,她沖我招了招手:「你是找什麼人嗎?」

  「我認識的一個中國女人以前住在這裡。你知道她現在去了什麼地方?」我問道。

  中年女人搖了搖頭:「這是我丈夫買的房子,我們是一個月前搬來的,我不知道你說的中國女人。」

  「對不起,打擾了。我再去問問別人。」我說。

  「希望你能找到她。」中年女人在我身後說道。

  我又回到了城裡,來到琳達家。她對我的意外來訪很高興。我沒有告訴她耀陽的事情,因為我已經厭倦了別人對我的安慰。淚水流光了,也就不再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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