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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他用奇怪的眼光又一次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實在想不出我一個人雨後坐在這墓地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應該開口說什麼,於是我們兩人就站在那裡,聽著風吹動樹枝的聲音,有些尷尬地笑著。

  我注意到,他提的籃子裡還剩下一束白色的菊花,我試著用斷斷續續的法語向他問道,能不能將那束花賣給我。我怕他聽不懂,又用手比劃著用英語重複了一遍。

  這一次,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從籃子裡取出了那束白菊,遞給我:「送給你吧!「

  白拿人家的花,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好在,他看上去一片真誠的樣子,我也不好推託,接過白菊,連聲道了謝。

  最後,他友好地跟我告了別,手裡拎著空籃子,一瘸一拐地走出墓地。

  他走了,我蹲下身來,將手中那束白菊花放在了伊莎貝拉面前。

  太陽從雲裡露出了頭,一道陽光照射在臉上,暖融融的,它又讓我想起了那個溫暖的名字。

  在拉斯維加斯和那道陽光呆在一起的快樂瞬間,像是吃過的一道法國甜點,讓我回味無窮。這說不上是幸福還是遺憾。

  我帶著叮叮走出墓地,下了山。又回到城裡。

  市中心已經變得熱鬧起來,咖啡店裡,大街兩側晃動著不少人影。只是讓城市呼吸的是一張張長滿皺紋的臉。這是一座衰老的小城,像一個年過六旬的老婦,年輕人大都去大城市或工作或上學,只有夏天蜂擁而至的遊客會像拉皮技術一樣將她衰老的面容暫時掩蓋,可到了冬天,她的皺紋又會野草般地出現在她鬆弛的皮膚上。

  §第十二章 海水,火焰

  波光粼粼的海面放射出無數的誘惑。身體裡的酒精在我體內燃燒,這種熱量繼而轉化成一種動力,這是種臨近發瘋的感覺。我開始脫自己的衣服,首先脫掉白色帶著碎花的連衣裙,接著是乳白色的內衣和內褲。我慢慢向海裡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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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不寒冷的冬天就這樣過去了。

  三個月後,我發現自己還活著,在昏昏沉沉中,春天已經跳上了我的陽臺。

  像過去了的那個秋天一樣,我還是經常木木地坐在窗前,潮起潮落,看著大海改變著顏色,任由時間在空白中消逝。人寂寞得久了,反而就不再感覺到寂寞了。

  只是我的腦子似乎變得更加糊塗,竟然發生過好幾次忘記爐子上的熱水或是烤箱裡的食物,直到廚房屋頂上的報警器大聲鳴叫。

  電視上報導過,在巴黎郊區有一個孤居的老婦,從來不和別人來往,家裡只養著一隻貓。因此也沒有人關心她,直到有一天,鄰居聞到很難聞的味道,報告了員警。員警砸開門,發現她已經死了快一個月了,屍體已經腐爛,她的半面臉已經被貓吃掉了。

  這則消息曾讓我害怕了很久。

  今天的天氣很好,到了三月份,這裡幾乎天天都是藍天白雲,只是海水還很冷。

  看到寂靜的海灘上跑出來一群玩耍的小孩子,才意識到今天是休息日。屋裡音響放著Elvis的老歌,這是一張1956年錄製的精選集。這張從機場免稅店裡找到的CD今天還是第一次在唱機裡轉動。

  牆上的鐘聲告訴我,現在是下午三點鐘。除了叮叮,它是一個唯一和我說話的朋友。

  三點過五分,我仍然穿著白色的睡裙坐在搖椅上讀著渡邊淳一的「失樂園」。

  樓下的門鈴響了,我沒有在意,懷疑自己是聽錯了,便沒有理會它。這個家裡是不會有客人來拜訪我的。

  門鈴繼續響著,叮叮在門口汪汪地大叫。

  我把手中的書放在地上,搖搖晃晃下了樓。門鈴果然在響。我心裡突然有些害怕,會是誰呢?二叔巴黎分公司的人多次提醒我要一個人小心,法國犯罪率日益上升,巴黎經常發生搶劫事件。

  這是一幢老式的房子,大門上安有一個可以拉開的小窗戶,這扇厚厚的木門外邊還有一扇鐵柵欄門。

  我戰戰兢兢地拉開小窗戶,新鮮的海風刮了進來。

  「Bonjour!」(法語:你好)出乎我的意料,門外站著一個穿紅衣的中年女人。她美麗的藍眼睛帶著一絲愜意的微笑。

  「琳達!」我因為自己淩亂的外表而感到有些尷尬。

  琳達進屋後在客廳坐下,我上樓重新換過了衣服。她可以說是我在這座城市裡唯一的朋友。自從上次急急忙忙把叮叮從她家接回來以後,我一直沒有和她聯繫過。

  「你最近怎麼樣?」她關心地問道。

  「我……」我臉一紅,「不好意思,最近身體不太好,所以也沒有和你聯繫。」

  「你生病了嗎?」她關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臉色不太好,去看醫生嗎?」

  我點了點頭:「老毛病了。」

  「你在中國玩得開心嗎?你的家人和朋友一定很高興吧!」

  我點了點頭。

  「好幾次,我路過這裡,按門鈴,都沒有人開門,我以為你可能又出門了。今天來,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想來看看你。你知道嗎,我和皮爾二月份的時候參加了個旅行團去了一趟中國,我們上了長城,真的很壯觀,只可惜天太冷了。」說到這裡,她用雙手搓了搓自己的肩膀,好像長城上刮過的寒風還殘留在她的身體裡。

  對於一個習慣耶爾溫和冬天的人,北京的冬天似乎是太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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