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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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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還要往深裡說,老呂師傅插話道:「郝書記,你說的這些道理我們有的聽懂,有的不懂,但我不客氣地說,你還是不瞭解我們廠,沒摸透廠裡的具體情況。現在,我們還夠不上搞那些複雜工作的地步,眼下還有比改革更緊迫的事情。」 郝智聽著有點納悶:企業不景氣就應該改制呀,難道還有比改革更緊要的事情? 老呂師傅說自己15歲就進了這個廠子,廠子由小到大、由紅盛到死下,他都經歷了。廠子垮了,主要是人心垮了,是人心壞了。他舉例說廠裡收毛的時候,放著老百姓送到大門口的上好羊毛不收,卻要高價買個人公司裡的,為啥?那就是個人公司裡的毛摻雜了沙子,能稱出分量,裡面的事情不明擺著嘛,好吃回扣啊!鼓勵個人賣毛呢,卻回收不到現金,頂賬回來的東西五花八門,有汽車、拖拉機、電視、藥材、輪胎、麻袋、還有一車女人用的什麼衛生巾,就這些東西庫房裡放著都不見了,也無人過問。後來因為產品品質出了問題要進口澳毛時,廠裡把工人幾個月工資都拿走了,可買回來的幾車羊毛誰也不知道究竟值多少錢。人們不是常說外國有個加拿大,中國有個大家拿嗎。反正,我們廠裡早成了大家拿了,送進生產線上兩噸洗好的毛,最後投到市場上連一噸半都沒有,要問那半噸東西哪裡去了,大家拿唄!有誰敢說沒有拿過廠裡毛線、毛呢的,給我舉起手來。 呂師傅凝重地看著大家,果然沒有人舉手。偷拿產品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起先工人們是利用上夜班的時間把毛呢折疊在飯盒裡、纏在身體上甚至塞進褲頭裡,後來發展到大家拿起來都像拿自己家的東西一樣明目張膽了,有人出廠門時還大膽地給保衛科的人丟一塊,敢在傳達室裡比劃料子品質、談論好壞。「廠裡黑的事情多著呢!所以說我們廠什麼事最緊,啥事情最急?那不是企業改制,而是整頓領導腐敗!不是我們工人不想改制,是幹部腐敗把企業變了味。腐敗這個毒瘤還長著,我們能幹什麼呀?」有一位工人說得更透:「沒錢不怕,沒有市場也不怕,我們最怕的就是幹部沒有良心。現在的領導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知他們撈到多少才算是個夠啊?!」 這一席談話對郝智產生了很大的觸動,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指示地區紀檢委牽頭,一定查個水落石出。隨後,地區工作組進駐了紡織廠,發生了王大佑緊急出逃,楊衛因經濟問題被判刑和追繳六百多萬元外欠款等一連串事情。 然而,腐敗問題的解決並未使紡織廠的根本面貌得到改觀,工廠繼續停工,職工生活仍然沒有保障,郝智對此十分揪心。前幾天,他看到了一份地區公安通報後更加坐不住了。據這份通報說,按照省廳的統一部署,地區公安處最近搞了一次掃黃打非活動,檢查了路山城裡的50多個歌廳和洗浴中心,在當場抓獲的15對賣淫嫖娼人員中,紡織廠女工竟有7人。經過進一步調查發現,在數以百計千計的坐台小姐裡,有30%以上是該廠的女工。與此同時,城南派出所民警發現,在長途汽車站附近經常有幾十名30至40多歲甚至50歲的女工和附近私人旅社的老闆勾結,利用白天時間勾引過路旅客和當地一些單身男人、退休老人。他們性交易價格十分便宜,一般只要10元至20元,大部分是在上班時間進行,因為賣淫後還要趕回家給孩子和老公做飯。比如,有一姓高的46歲的女子,夫妻都是紡織廠的工人,不僅雙雙下崗,而且丈夫還患有嚴重的腎炎,兩個孩子一個在省城上大學,另外一個在路山上中學,家庭生活十分困難。 那天下午4點,她和一位70多歲的老頭在旅社裡鬼混被民警當場抓獲,退休幹部的老頭在得到員警不向子女們張揚的承諾後,馬上從銀行裡取了罰款,而抽泣不已卻沒有眼淚的她不僅不交罰款,而且還繼續向老頭討要說好的10元,因為她只有拿到這10元錢才能買回下午家裡吃的蔬菜……通報還沒看完,郝智的眼淚情不自禁流了下來,他的心被這些工人們揪緊了,於是他下定決心,由地區領導親自帶隊解決該廠的體制問題。選派誰呢?他好一陣思量,魏有亮是個好同志,但人太好了有的事情做起來不一定漂亮,還是請吳帆親自出山,無論工作經驗還是應變能力,他非常適合。剛巧在此時美國方面來了消息。 紡織廠坐落在路山北郊,連接307國道有一條半公里長的專用線,道路兩旁齊刷刷地栽著法國梧桐樹,也許是不適應當地的水土,樹長得瘦弱短小,樹枝零落。高大的廠門就像電影裡的老地主那樣十分富態,已經失去了光澤的大理石還完好地立在那裡,好像在無聲炫耀著昔日的風光。郝智叫司機把車停在門外,自己剛要下車,卻見那道老式電動伸縮門亮著紅燈,吱吱扭扭響著徐徐開啟,這令他心頭感到一震,繼續走下車往裡面望去,上次來時茅草長得老高的廠區大院裡,收拾得乾乾淨淨,還有一朵朵玫瑰花在路旁的花壇裡奪目開放。 「是郝書記呀!謝謝你又來我們廠。」看門的老呂師傅連忙放下手裡正在編織的鳥籠子,把冒著青筋的大手在自己的衣服上使勁擦著。 「呂師傅,你好啊!」郝智伸出手和他緊握在一起,上次到廠裡的情景歷歷在目,仿佛就是昨天發生的。 一年多過去了,呂師傅的頭更加白了,滿是滄桑感的頭上幾乎找不到一根黑髮,早已洗得由黑到白也說不上是什麼顏色的勞動布工作服,在肘和膝蓋等部位都精細地打上了補丁。見郝智對鳥籠子感興趣,呂師傅連忙解釋說這是自己搞的副業,退休的幹部們都喜歡養鳥種花什麼的,所以就瞅住編籠子這活,但現在是事少人多,剛賣了幾個就引來一批賣鳥籠子的,最近不好賣了。說話間,見新廠長帶領幾個人匆匆趕來,迎接郝書記一行人到了兩層辦公樓。嚴格地說,小樓不是什麼辦公樓,這裡原來是洗毛車間,一樓洗二樓烘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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