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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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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梁懷念出醜這天的晚飯後,乘著夜幕的來臨,心情頗佳的郝智悄悄上了街。雖說路山是個小城市,但幾條主要大街仍是車水馬龍,霓虹燈奪目閃爍。漫無目標地在街頭走著,目的就是為了放鬆自己。突然,他看到電影院門口寫著「美國偷情大片《廊橋遺夢》閃亮登陸本地」的大幅廣告。這片子在省城早已放過,那時自己是沒有心情去看的。現在,倒是可以作為放鬆自己的方式來看了。電影已經開始,攝影師和女主角你一言我一語地摩擦碰撞著火花。看著大洋彼岸中年人遭遇的感情危機,他的心裡有點酸楚,忽然就聽到周圍發出唏噓的哭泣聲,借著銀幕反射出來的亮光,他看到場裡有幾對男女已經抱作一團,女人們在抽泣,男人們給女人們擦拭著淚花。這樣的情景頓時叫他感到很不自在,身體不知道哪個部位也開始不舒服起來,沒等到散場,就悄悄退了出來。 此時,他想聽到兒子的聲音,疾步走回房間,拿起電話撥了過去,父親說,樂樂剛才還說等爸爸的電話,現在已經睡下了。老人聲音宏亮如鐘,一再叮囑他要團結同志,發揮領導班子的核心作用,儘快發展路山經濟,把兩個文明抓好。並且還強調要尊重老同志,特別是剛退下來的老同志,虛心聽取他們的意見。對於老同志,也要努力給大家創造好的生活條件,使大家老有所為,老有所養,老有所樂,老有所依。郝智有節奏地應答著,不知咋的感到了父親的可憐,離休都已快十年了,怎麼還有這麼多的革命說辭。 由父親就自然想到了梁懷念,現在有這麼多的商人在尋找商機,怎麼就不辦個專門供父親這樣的老同志發言講話的場所,讓他們重新找到當領導的美好感覺?估計時間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鐘了,他不得不中斷老人的談興,說你老人家的教誨我時刻牢記在心,只是這公家的電話,打了這麼長的時間是不是有點那個。老人一聽馬上戛然而止,只表揚一句他做得對,的確應該從這些小事上做起,就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廊橋遺夢》的男女主人還在他的腦海裡縈繞著,使他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焦渴。於是不由得想起遠在美國的妻子蘇潔,想到自己那次悻悻離開美國後,馬上就感覺到了不舒服。此時,他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廖菁,忙放下每晚必做的功課——看那些永遠也看不完的告狀材料,坐立不安地在地下踱起步來,一時不知自己該做什麼為好。 「砰砰」,是輕輕的敲門聲,一看時間已近11點,又是哪個不識時務的人,這麼晚了還找上門來?他沒有理睬,但敲門人好像很有耐心,仍在繼續。打電話到服務台詢問,服務員說來人好像是她們見過的一個大領導,說有急事,所以她們沒敢阻擋。 大領導?他思忖著究竟這人是誰?打開門,見來人裹來一身冷氣在哆嗦。 「郝書記,真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打攪你。」 「你是?」郝智倒了一杯熱茶,疑惑地問道。 「對了,忘記介紹自己了,我叫潘東方,是永川縣的縣長。」他介紹完,嘿嘿笑著問道,「不好意思,你這裡有電熱杯之類的用具沒有?」說話中,從隨身帶的帆布掛包裡找出兩包速食麵。 郝智起先還以為他像其他上門的人們那樣,會從包裡拿出什麼別出心裁的禮品,見是速食麵,自己也感到有點臉熱,遮掩般地說好像有一個什麼電器用具,說著走進衛生間裡翻騰,很快就給找出來了,他想看這個潘東方究竟要搞什麼明堂。 速食麵升騰著熱氣很快就煮熟了,潘東方禮節性地讓了下,自己開始狼吞虎嚥起來。噝溜噝溜的,看來真的像是餓壞了。 這個人倒還真像傳說中的模樣,很是特別和另類,現在的這種見面方式即使是在做秀,也做得別出心裁,有創意。乘他吃飯的時候,郝智打量起來,這是一張標準的路山漢子臉,額頭寬平,顴骨突出,嘴唇厚實,棱角分明,兩隻厚大寬展的耳朵喇叭筒般捲曲,仿佛隨時等待吸納各種聲音。放下面盆,潘東方的手下意識地在兜裡摸索著,郝智以為是在找香煙,便努嘴向桌邊的香煙,他卻摸出幾張餐巾紙隨便在嘴角弄幾把,說:「我戒煙了。」 「有多少年煙齡了,怎麼能一下子戒掉了?」郝智對戒煙人一向充滿敬佩之意,因為在他很小的時候學習的課本裡,就有革命導師列寧在和母親做了一次長談後,毅然決然地戒了多年的抽煙習慣,而且終生未抽。有如此的決心,才能成為導師! 「我的煙齡大概有二十多年了。從吸羊群煙開始,寶成、大刀、哈德門,反正什麼煙都抽過,後來抽煙檔次越來越高,癮也就越來越大。去年夏天,中紀委連續發了幾個有關嚴禁公款大吃大喝的文件,縣裡迅速轉發後,就組織專門的人員進行檢查落實。結果呢,很不盡人意,街上的飯店和高檔娛樂場所照樣生意紅火,我們就下決心要抓幾個典型進行處理。這時,我接到一封群眾來信,信中說,你們縣太爺站著說話不腰痛,自己道貌岸然的,油嘴還沒有擦乾淨,就裝模作樣做反對大吃大喝的報告,大吃大喝風能禁止得了嗎?不是說『大腐敗分子做報告,小腐敗分子戴手銬』嗎?群眾說的也是,其實還真是這麼個事情,長期以來我們領導都是心知肚明的單向思維,只想對下面、對群眾要求怎麼樣,從來也不想想自己的作為,這事必須從自己做起。在縣委常委會上,我首先向自己開炮。 我給大家算了一筆賬,當了永川縣長兩年多,平均每月至少抽五條大中華,兩年抽了大約130多條,價值有七萬多塊。再加上平時我喜歡喝幾口五糧液,還吃個高檔菜什麼的,一年又是好幾萬。而我的工資呢,滿打滿算的一年也就一萬多。別說是貧困縣了,就是放在經濟好的縣,七八萬怎麼也不算是個小數字。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上面的精神為什麼貫徹不下去?問題不是明擺著嘛!我當場把兜裡的兩包煙拿出來和大家猛吸起來。全部吸完了,我鄭重宣佈從此告別了香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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