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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一晃就過了夏,五百套座套都準備齊了,找人印好了標誌,只等著交貨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租公司那邊突然要變卦,王向東急瘋了,跑過去一掃聽,原來先前那個管事的下臺了,新來的這個不買帳。王向東說咱有合同啊,領導說合同是憲法咋著,不是我簽的我不管。當時是沒帶著刀,不然王向東又得犯罪了,不過當時也是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啊,拍桌子拍得領導案子上的玻璃板都裂了。

  出了門,王向東賣了瓶「可樂」猛灌一氣,「叩叩!」地打了幾個大響嗝,順手就把瓶子摔碎在馬路牙子上了,攤主說這位爺您也太瀟灑了吧,我那空瓶還留著換錢哪!王向東拍過一塊錢去,不耐煩地掉頭走了。

  回去越想越憋氣,王向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長出了一口氣。這一通火暴的折騰後,他倒突然冷靜下來——不管怎麼說,這麼多專用座套不能就壓在手裡啊,這一下不就玩兒完了嘛,打官司?按理說還真有一打,不過最後弄不好落個兩敗俱傷,人家傷得起,自己傷不起呀。說到底,事情還得儘量朝好的方向努力。事在人為,我就不信第一個傻冒兒領導咱能拿下,這個就會比那個多出二兩腦汁兒咋著?媽的,剛才在計程車公司太衝動了,這不是斷自己後路嗎?糊塗,都是這狗脾氣鬧的。

  王向東直起身,對著鏡子說:「哎,我想好了,這事兒是咱求人家,就得做出個姿態出來,他又不是我親孫子,能那麼乖地買我帳嗎?說不定這小子還跟前任有什麼粱子呢,正好把氣撒在我身上,媽的我得下些工夫了!」

  王向東就站在那裡一個勁地琢磨定單的事。慢慢地理出了一個思路,簡單吃了飯,他就開始打電話,凡是認識的朋友就「掛一電」,問問有沒有計程車公司的關係,最後還是金水旺給出了個道兒,他說你找李愛國啊,他肯定跟交管局的人有勾,弄不好就能找到個正管的婆婆呢。

  李愛國聽了情況,說這個事不是不能辦,不過得繞點兒彎子。王向東說無所謂,該出血的地方咱就出,這裡面的門道我熟,現在難的就是找不著一個能送禮的門檻兒。李愛國說你等我消息吧——不過也別抱太大希望,有別的路子你繼續走動著。

  當晚李愛國主動把電話打到家裡,說給他找到關係了。王向東大喜。沒想到李愛國又說:「不過你這樁買賣看來是沒戲啦。」

  「怎麼呢?」

  「我這朋友倒是能跟出租公司套上話,不過我朋友說啦,頂你這批活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交管局下屬的一個三產,所有出租公司的配套用品都由他們供應。剛成立不到仨月,唉,你也是沒趕上順風船,看來我是幫不上你啥忙啦。」

  王向東蒙了一下,馬上說:「不行!你得安排我跟你那朋友見個面兒,以後的事就不用你管啦。」李愛國說你找他沒用,他就是一科室幹部,沒實權,更管不上三產那塊兒。王向東說我自有想法,總之死馬得當活馬醫,有半口氣兒我也不能等死。

  轉天晚上,李愛國果然帶了自己朋友來找老三喝酒。王向東先訴了一通苦,才打聽「三產」的事,原來交管局的三產自己並不生產任何東西,就是「騎驢」給計程車公司供應的座套、腳墊、頭枕一類的裝具。王向東說你們真他媽黑了心肝了,這麼點兒錢都不叫我們老百姓掙啊。

  因為有李愛國的關係,交管局的朋友答應介紹三產的楊經理給王向東認識。隔了兩天,王向東單獨把姓楊的請出來,包了「富麗豪」的一個單間說話。先把各方面的關係網胡聊了一通,兩個人在面子上熟悉了一番,王向東才說:「大哥你不是要從別處進貨嗎?進誰的不是進?左右是做生意,有錢賺才是真的。」

  對方說:那當然,不過有大錢誰也不賺小錢啊。王向東說你咋知道我這裡就是小錢?我也不饒彎子,大哥你要看得起弟弟,就分一勺湯給我嘗嘗,回頭你看老三弟弟做事是不是爽快!我覺得我是禁得起考驗的,關鍵是哥哥你給不給我這個機會。

  「呵呵,機會人人有,就看怎麼拿了。」

  王向東當然聽得出話外之音來,馬上就說:「放心,我賺一塊絕不叫哥哥賺五毛,我也在單位幹過,公家那點事兒還不好擺弄?您絕對有這個能量!價格、品質都是你說了算,面子上絕對叫它過去,私底下的事兒就得咱哥兒倆商量啦——總之最後得叫大家都滿意。」楊經理嘿嘿笑了,說王老闆你真是個老江湖。王向東說:「您要不拉兄弟一把兒,我還不是屁屁?」

  兩個人越說越投合,酒也是越喝越高,最後包房住下,逍遙快活了,轉過早晨來,楊經理就主動跟王向東說:「兄弟你再找個時間,咱把事情敲死了吧,放你的心,哥哥不會叫你吃虧,國家養的冤孫子多啦,不賺他們的錢賺誰的?」

  通過楊經理的手倒騰了一下,王向東的五百套座套全賣給了計程車公司,一套比原來定單上的價格還高了二十塊錢,出租公司居然有這個臭癮——王向東說這就叫「賤」。

  給楊經理的兩萬塊錢好處費,王向東拿得心甘情願,交接俐落了,楊經理說以後的活兒多得是,不僅座套,頭枕你也可以做呀。王向東在心裡迅速地算了一下,說:「乾脆這樣吧,你要不嫌我這攤子小,就跟我合夥吧,有錢大家賺,天下太平才好玩兒。」楊經理多少有些意外,當時沒敢接招,不過轉天晚上就約王向東出來小坐,說我又來了八百多套的業務,分一半給你吧,連座套帶枕套,價格絕對叫你合適。

  王向東心裡激動,沒想到這條魚鷹子這麼快就開始往回吐食了。他馬上說:「這筆生意成了以後,枕套兒的錢不用結了,算我請客,有什麼事情以後再說。座套我該怎麼給你提還怎麼提!」然後又笑道:「就是量還小啊——再有,是不是叫出租公司再上點兒檔次,把亞麻座套都改純棉或針織呀——那樣咱也有得賺了。」楊經理笑起來,說:那我們更找罵了,先將就吧,等人民生活水準再提高點兒再說吧。

  王向東見一步不通,又提到合夥的事,姓楊的當然明白這是無本生意,不過還是笑著拒絕了:「兄弟的意思我領了,不過我還是想塌實幾天啊。我喜歡兄弟這樣的爽快人,跟你合作心裡痛快,你儘管放心,我這裡有合適的機會絕不會落下你,有錢不給朋友賺給誰賺?」

  幾次試探後,王向東也就明白姓楊的背後一定還有撇不清的關係戶,不太可能把「三產」裡的相關業務都拱手交給他一個人,所以當時也就不再勉強餵食兒,一切恰倒好處才是最妙;好在以後還有的是時間和機會,只要王八叼棍兒似的咬住這棵搖錢樹不撒嘴,不怕吃不到大塊兒的肥肉。

  事情料理妥當了,王向東沒忘記又跟李愛國的那位朋友意思了一下,那小子是事故科的「大拿」,雖然從面相上看不出有多貪,王向東還是不想叫他覺得自己不會辦事,畢竟山不轉水轉,誰知道哪天就能遇見有求於他的事兒了?

  世事洞明皆學問,王向東這些年在商場上打滾,這些細節上的事情還是不費思索的,一切手到擒來。他從不象某些人一樣不忿世道,他相信不論好歹,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他不想像老爺子那樣端著梗直當飯吃,他覺得遵守規則就是俊傑。有一點他信了何遷的話:這世界上只有一種能力是真的能力,就是玩轉規則的能力。不過他又覺得何遷過於陰險缺乏仗義。自從許鳳跟他離婚後,王向東發現可能是因為何遷陽痿或者早洩的緣故才使他那麼陰吧——總之難以叫人完全信服。老爺子說,寧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餘,想想,很有道理。

  現在王向東非常塌實了,有時候他在只有二三十平米的「車間」驗活時,會突然笑一下:奶奶的,轉來轉去,還是沒離了車行,有意思。

  秋天過了,樹葉快掉光了,知了們最後的大聯歡也早散場了,而王向東的生意悄悄地紅火著,持續的零售加上偶爾來一兩張大單,也夠他忙活了,粗算下來,每個月至少也有三兩萬的贏餘了。

  他相信過不了兩三年,他就可以涉獵整個的汽車裝具市場,小到一個腳墊都不會漏掉。然後,他就可以象大羅一樣地發展起來,佔領九河,走向全國,放眼全地球。而且他相信自己會比大羅做得更漂亮,發展的速度也會更快——「大羅制衣」最早不過也就是一個黑作坊嘛,況且他大羅的腦袋又怎麼有我老三好使?

  王向東偶爾就很鬱悶,覺得身邊沒有可以交流的朋友了。有幾次想起了陳永紅,打電話去問,才知道她已經自己開了個小服裝店,賣童裝,生意還湊合。陳永紅說多虧了給王向東打過工,不然還不知道這裡面的學問呢。王向東笑了,說你好好幹吧。然後抓緊去把欠她的錢還上了。陳永紅知道他現在的狀況,也是高興。王向東本來計畫著要她過來繼續給自己「幫忙」,到她的店裡轉了轉,也就死了心:陳永紅的確幹得不錯,不用再給別人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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