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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拿著藍詩慧的策劃方案,大羅仿佛看到了輝煌再輝煌的明天,心裡對藍詩慧陡然生出一些感激和依賴。「人才是根本啊。」聯想到前些天看的一篇報刊文章,大羅由衷地感慨了。又想到李愛華一直對藍詩慧每月兩千塊錢的技術顧問費耿耿于懷,大羅忽然有些鄙夷:頭髮長見識短啊,跟這種女人真是沒法著急。

  想到李愛華,大羅就頭疼,好象最初那種愛得燦爛的感覺慢慢地已經平淡到不能再有哪怕微小的波瀾。李愛華已經很少來廠子,她以為自己是貴婦了,整天在臉上身上做文章,這倒沒叫大羅覺得怎樣,女人沒有宏圖大志似乎很正常,他也壓根沒想娶個柴契爾夫人或者大寨的鐵姑娘。

  大羅煩躁了一會兒,又抓起藍詩慧的策劃方案仔細地看起來,有些詞他似懂非懂,比如「平臺」、「定位」、「意匠」,不過這並不妨礙他領會策劃方案的精華,即使藍詩慧隨筆勾畫出的幾款流行服裝的簡略圖,他也不太看得出有什麼希奇。不過他憑直覺就頑固地相信這個靈氣四射的女孩是他的幸運星。陳寶亮使他乾淨俐落地甩掉了「歷史的包袱」,是個詭異的高人;而藍詩慧則可以幫助他重新開創,是個奇跡般的能人,她是他的未來。

  經過幾年的打拼,「大羅制衣」雖然小有斬獲,不過和羅光榮最初立下的雄心壯志相比,差距真的不啻雲泥。現在作坊式的小服裝廠比比皆是,幾乎走的都是仿冒名牌的捷徑,而這也恰恰迎合了目前消費市場上愛慕虛榮又貪圖便宜的普遍心理,所以象他這種想做自己品牌的民營企業要生存發展真的很艱難,市場的縫隙實在太小了。大羅一次次地動搖過,想放棄自己的理想,去跟風,去賺短平快的利潤,可他的大話已經說了出去,還作為簡訊上過區裡的有線新聞,雖然除了服裝廠的職工們,不會再有別的人還記得他在電視畫面裡短暫的豪情,可羅光榮自己不能不把自己當回事兒啊。

  直到「火災」之前的一兩個月,「大羅制衣」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因為款式落伍、牌子不亮,他們的西裝不僅銷不動,而且還頻頻地被退貨,眼看著成本十幾萬的服裝堆在庫裡,大羅急得嘴上起泡,眼花耳鳴。以前的幾個老師傅只會抱怨現在的人眼光越來越刁,卻找不出自己的設計缺陷。最後還是藍詩慧一語點到死穴上:你們的西裝定位錯了——老闆看不上,百姓買不起,低不成高不就。「那以前為什麼沒出現問題?」

  「市場發展了,你們還賴在老路上唄。」

  問題就這麼簡單。高人高就高在能否一針見血。

  現在,一切都解決好了,也準備好了。萬事具備,東風也到,大羅雖然不知道「直掛雲帆濟滄海」的詩句,卻絲毫不影響他心底的豪情壯志。他重新相信了一次:我羅光榮天生就是幹大事的人。至於在危難時刻,他之所以能很快就接受陳寶亮的陰謀建議,一方面是為情勢逼迫,狗急跳牆,關鍵的一面還是因為他天生就是個「傻大膽」,不然當年他也不會樂於接受「搶軍帽」的挑戰了。

  他憨厚,又急於表現自己的勇猛;他仗義,又分不清是非的界限,他滿懷理想和熱烈的衝動,又只知自我的目標而不計手段和其餘的後果。這一切造就了他人格上的矛盾,而他又不必為這種矛盾掙扎,因為他自己不知道。最重要的,是他幸運。他的憨厚和無原則的仗義給了他朋友,他的勇猛和理想主義給了他事業以及追隨者。搶軍帽兒時,他跑的快,只被追罵難遭擒拿;騙保時,他有裡應外合,好不容易碰到個明眼的李愛國又恰恰是自己的老友加大舅哥。

  大羅並沒有仔細地分析過這些促使他走向「成功」的因素,他只是朦朧又堅定地相信自己能夠成功。他不清楚自己的魅力和缺陷所在,他只相信一點:要成功就要肯幹、敢幹,要想幹好幹大,就必須先有遠大的目標。

  而現在,他又多了一層認識,也即「人才的重要性」:要達到目標,光憑自己是不夠的,還要有可以幫助自己的「人才」——陳寶亮是人才,藍詩慧也是,將來他還要挖掘拉攏更多的人才,讓「大羅制衣」站得更高,走得更遠。

  入秋以後,「大羅制衣」的第一批新款系列服裝下線了,為此,在藍詩慧的指點下,羅光榮模仿外資企業的經典做法,搞了個象模像樣的產品發佈會,除了本地的新聞媒介和政府官員,自然要請各路的批發商來看貨。大羅充滿信心又惴惴不安等待來的結果,果然是順風順水一炮打響。藍詩慧馬上鼓動羅光榮正式註冊了自己的商標,大羅多年前的夢想終於落實了。

  何遷這裡,「威寧公司」的業務也開展得很順利。

  借著全國大搞基礎建設的東風,貿易一部的建材生意紅紅火火,無大有小,總是成績不斷。王向東也是每個月至少去一趟廣西,帶回來的車一般都買通劉帝的表哥給辦齊手續,然後再光明正大地出手,也是做得一帆風順。偶爾也會捎回一輛山貓手下人搞來的贓車,都是重新上了漆,換了牌照和手續的,賣出幾輛也都沒出問題;不過山貓說以後這樣的生意可能要回避了,隱患太多。現在山貓的酒樓已經開張,假煙那一塊的業務基本交給小弟去維持了,山貓不再親自打理,他說他已經混夠了黑道,想要洗白自己了,有錢沒地位還算不上成功。

  小半年下來,草草一算,何遷跟王向東僅僅靠做走私車一項,已經穩賺了近百萬。他們已經計畫好了,轉過年去就把公司搬進市中區新建的豪華寫字樓裡,然後把老「威寧」的關係網重新梳理一遍,塑造新的形象,拓展更寬廣的業務空間,比如房地產和股票,都在考慮之列。

  王向東並不很關心何遷的遠景規劃,他覺得自己能把走私車做好已經有些滿足,雖然他絲毫沒有適可而止的打算,可現在的狀況真得已經叫他滿意不小,畢竟只有不到一年時間,他就從一個不文一名的勞改犯變成了豪車名服的富翁,而且還有無限風光在前面召喚著,他還有什麼不滿意?

  有時候會想到老爺子,難免遺憾。

  廣西那邊,王向東還有一塊心病,就是一直沒有正面接觸上「平哥」,他知道只有直接跟平哥直接掛上了鉤,他們的生意才能做得更大更逍遙。尤其是在他慢慢摸清了整個走私轎車的路線後,就更想踢開大腳怪這個攔路虎了;而且山貓也一直在鼓動他這樣做,一旦王向東能夠成功,他就可以把大腳怪排擠出廣東的轎車黑市,然後強霸大腳怪托他代管的兩個修配廠,叫自己信得過的弟兄把持住,而他則可以在暗中向「威寧」注入資金,一起壟斷北方的走私車市場。這樣,不用他抛頭露面冒風險,就能操控一個暗流洶湧鈔票如潮的大商圈了。

  山貓的計畫,王向東並沒有全盤透露給何遷,他必須留幾張好牌,說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一晃就過了年,「威寧公司」果然遷進了寫字樓,何遷是個很注重形象的人,把兩個貿易部和辦公室、財務部都佈置成標準的格子間,一切緊跟「外企」的風潮。倒是流竄犯周國棟偶爾來公司一趟,就在何遷的辦公室裡泡,侃侃而談後留下一些宏偉設想就走人,何遷只當他來說書,除了給自己調節一下腦筋外,並不在意。王向東知道周胖子的底細,也不點破,只暗怪何遷亂拉攏。

  這天何遷正在辦公室寫計畫書,周胖子一頭撞了進來:「老何,商量個事兒!」

  「啥事兒?」

  周胖子抹一把寬大的額頭道:「要建新火車站了,知道不?」

  「你得先問我是不是九河人。」

  「行,知道就好。」周胖子一邊打開公事包,一邊說:「鄧大人年初弄了個南巡講話,甭問,你肯定學習了。鄧大人說要加快改革開放進程和經濟發展速度,膽子步子都得大點兒,這話一出可好!第一個蹦起來的就是房地產業,建材市場自然水漲船高,迎來了又一個大福大貴的好年頭啊!」何遷笑道:「你跟著興奮什麼?建材市場火不火,也輪不到你激動呀?呵呵,我跟楚正寬這裡早樂翻了,連請你喝酒的工夫都擠不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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