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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王向東看看正糾纏著小表姐講故事的家輝道:「回頭我送兒子上貴族學校去,不就一年兩萬嗎?」林芷惠苦笑道:「你還有閒心吹牛?有那精神頭兒不如先幫你二姐想想轍。」

  王慕超馬上說:「媽,我說了不用你們操心,老三我就更不指望他了,他剛出來,什麼都得自己料理,煩還煩不過來呢。」

  王向東愣住問:「咋了你?」王慕超乾脆地說:「下崗了,單位黃攤兒了,就留了幾個領導看家,守靈哪。」

  「找大姐夫啊,他門子廣,隨便找個班兒先湊合著,回頭咱騎馬找馬不得了嗎?活人還能叫尿給憋死?」

  「我才懶得找他,不求他他還一副官派呢,真給他機會了,他還不得叫咱老王家把他當大救星?『東方紅』且輪不上給他唱哪!我就不信憑著自己的本事還混不上一口飯,我又不比誰少胳膊少腿兒,別人能活我咋就不能?」王向東挑了下大拇哥道:「行,咱姐倆都是這脾氣,靠人不如靠己,真走背字的時候,那是靠人人跑靠牆牆倒啊,說一千道一萬還得憑自己的本事。」

  程乃器信心不足地歎道:「唉,你姐這死甯脾氣也是我給慣的。」

  「去!你別拔高自己了,我這品格是遺傳,都是我爹媽的精神感染,尤其我爸,從來就是個不服輸的。」

  王向東驕傲地笑起來,程乃器只是搖頭,繼續說:「也是屋漏偏逢連天雨,本來我想找大羅幫忙,讓你姐先去他那裡上著班,不就做衣服嗎?還有應不起差事的?誰知道他的廠子偏偏趕這當口著了把火,把機器、衣服都燒了,現在正忙得焦頭爛額哪,我也不好意思再找他。」

  「什麼?!」王向東當時吃了一大驚,心說這是怎麼了,這些朋友排著隊似的倒楣,這是刮的哪股陰風?

  程乃器連連晃著腦袋說:「就前兩天的事兒,我還是聽大姐夫說的,唉,這下大羅算完了,好不容易折騰起來一攤事業,呼啦一下就完了。」

  王向東不等他說完,就竄到電話機旁,先問何遷,何遷也是詫異,說不知道:「再打聽打聽具體情況,回頭咱訪訪他,看有啥需要幫忙的不?」王向東應著,按下電話,又給大羅撥過去。大羅說是真的,語氣顯得很輕鬆:「不礙事,有保險公司給頂著哪。」順便又玩笑道:「不怕燒,越燒越火。」

  放了電話,王向東搖頭說:「這小子受的刺激不小,腦子都不正常了。」林芷惠歎道:「唉,擱誰身上也扛不住啊,聽學良說,這一下損失至少幾十萬哪,夠個好人掙上幾輩子了。老天真是不開眼,大羅那孩子多厚道啊,咋也遭這個罪?」

  程乃器嘟囔道:「他就那麼大財命,非要往大處折騰不可,能不翻船?這人啊,得知道自己吃幾碗乾飯。」王慕超不忿地惱道:「你個晦氣腦袋一輩子也沒個出息!大羅就是以後去揀破爛,至少人家孩子也出息過啦。」

  被老婆一通挖苦打擊,程乃器並不生氣,看來也是受慣了這一套,見怪不怪了。王向東讚美道:「二姐夫這樣有胸懷的,其實最可能成大事呢。」王慕超糾正說:「他那不叫胸懷,叫窩囊,三扁擔打不出個屁來的主兒,要能顯山露水了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王向東笑道:「老實人蔫淘氣的多啦,當年誰看出大羅跟何遷能有今天?大羅剛剛倒楣那是意外。」程乃器笑道:「沒錯,我這是醞釀呢,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王慕超馬上無限鄙夷地冷笑了一聲。

  王向東呵呵笑著,看他們兩口子恩愛又對立的場面很有意思,忽然感覺到一種不能親自享受的奇特的溫馨。男人不管在外面怎樣輝煌熱鬧,回了家,要是沒個跟自己爭爭吵吵互揭底細的「伴兒」,也是孤獨的,有了又煩,沒了又戀。

  他雖然開著二姐夫的玩笑,心裡也完全不相信他這樣循規蹈矩嚴格遵守作息時間的好公民能有大前程,不過他真的沒一點兒小瞧程乃器的意思,有時候,他甚至要羡慕程乃器那樣的生活方式,本分、保守、隨大溜,不求多福但求無禍,雖然也有著這樣那樣的小煩惱小危機,風雨來了甚至沒有自保的能力,可是,他能夠在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夾縫裡自得其樂。沒有野心和壯志的人的確是平庸得幸福的一種人,可他王向東卻不能滿足於這種境界,那種叫程乃器感覺「幸福」的日子如果叫他來過,簡直就是煎熬。

  轉天,何遷和王向東在「長寧賓館」的樓下為大羅擺了一桌,想好好安慰安慰他,鼓勵鼓勵他。大羅來的時候,還帶了兩個人,介紹了,一個老頭叫陳寶亮,是他的一個遠房親戚,「國企」的退休會計,現在給他做財務主管,一個風姿綽約的二八女郎,叫藍詩慧,據說是開發區一家義大利服裝廠的設計師,兼職做大羅制衣的設計顧問。

  坐下來,大羅玩笑道:「當年一把火燒不死王老三,今天也燒不死我羅光榮,潘東子他媽跟邱少雲又怎麼樣?再堅強不還是死了?死了就不要論英雄,活著站起來才有說話的資格。」何遷搖頭讚歎道:「好啊大羅,沒想到你能有這等胸懷,我算看錯你了。」王向東也是稱奇,說真沒料到你小子還能樂得出來,比當年的老三強!

  藍詩慧未言先笑,明眸皓齒很是迷人:「開始我也以為羅經理難免崩潰,正替他惋惜,沒想到見了面他還是談笑風生,這樣拿得起放得下的領導真的令人佩服啊。」王向東聽她口音,便笑道:「藍小姐是南方人?」

  「湘西的。」

  何遷笑道:「湘西自古出土匪,也多美女啊,今天算見識了一半,哈!」藍詩慧錯眼笑起來:「何總難道是看過沈從文的小說?」何遷謙虛道:「生意之餘,偶爾有些小愛好而已,讓藍小姐這樣真正的讀書人見笑了。」

  王向東看何遷酸文假醋地跟美女賣弄搭訕,自己插不上話,又不屑又失落,轉而向一直深沉不語的陳寶亮笑道:「老陳來大羅的廠裡沒多久吧?」

  「區區兩個月而已。」

  大羅趕緊說:「別老陳老陳的,叫三姑父。三姑父雖然才進廠,不過以前我的財務問題可都靠他給背後支招啊,這次他更是立了大功,簡直可以讓我的場子起死回生啦。」陳寶亮急忙攔住話題笑道:「羅經理那是高抬我啦,我只是退休了閑得心慌,才來他這裡謀個閑差,幫不上大忙,發揮一點餘熱罷了。」

  大羅好象發現語失一般,臉上一熱,趕忙收住話頭,連連附和陳寶亮。王向東見何遷還在跟藍設計師交流夠屁文學,便打岔道:「何總,你不是說要看看羅經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別忘了正事兒。」何遷剛要說話,大羅先感激道:「不用不用,你們能關心一下我就挺夠意思了,攤上這種事兒,一般勢利的躲還來不及,你們能上趕著過問,真的很夠朋友了,今天我做東!」王向東何遷兩人當然一口否決,說那不是落井下石嗎?

  何遷正經地說:「廠子不是上保險了嗎?哪個保險公司啊?弄不好我能有關係呢,現在攤上理賠的事挺煩人的,保險公司那些傢伙都是騙你入保的時候說的頭頭是道石頭開花,一旦出了事再找他們就開始耍賴皮了……」大羅擺手笑道:「這個也不用你操心,跟你說實話,我三姑父家的表哥就在保險公司,我這單業務就是他做的,呵呵,要是沒有自己人……」

  陳寶亮咳嗽一聲,打斷大羅的話道:「是啊,要是沒有自己人,這理賠的事還真象何總說的那樣不好擺弄呢,不過即使有了自己人,一切也還是要按照章程辦事,只是少些刁難罷了。即使規規矩矩地做了賠償,大羅制衣經過這麼一折騰,元氣也傷了不少啊,好在羅經理能有百折不撓的精神,大家才有了希望,以後真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兩位老總還是要不吝援手啊。」

  何遷正了正領結,說:「陳會計說得在理,朋友嘛,一人有難八方支援,我們都在所難辭。今天能見到您老,也是我們『威寧』的造化,實不相瞞,我們公司也是剛剛起步,各方面的管理都還不健全,財務方面也不例外,您老在這方面能不能給些建議?」

  「洗耳恭聽。」王向東趕緊附和了一句,說實話,他對這種場面感覺有些彆扭,都什麼人啊?一本正經的,跟開人代會似的,難道名字後面加了個「總」,就不會說人話了?還是原來做服裝的那些傢伙更實在,嬉笑怒駡著就把生意做了,很江湖化生活化。或者,是不是因為有個「真正的讀書人」在側,大家就都深沉起來了?

  旁邊的陳寶亮聽何遷一說,不覺沉吟著笑道:「財務可是門兒不淺的學問啊,尤其這大公司裡,可不是象小買賣那樣會記流水帳就能吃上這碗飯的,一個好的財務,一個通曉財務政策又心思敏捷的財務,可以說就是公司的頂樑柱。許多人創業會失敗的原因,並非是自己的商品不具競爭力,而是沒有一個好的財務及現金管理計畫,導致周轉不靈、財務危機發生,就可能在一夕之間倒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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