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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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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海河跑了一大截,一直是狂奔,許鳳在後面歡快地亂喊,王向東也一路樂著。最後,王向東把摩托停在一座橋邊,回頭問:「過癮吧?」許鳳散亂著頭發笑道:「好玩!」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摟著老闆的腰,趕緊鬆手,臉也飛紅了。 王向東長出一口氣,望著湯湯東去的骯髒的海河,感慨道:「好幾年沒來這裡游泳了,忙。」 「我真納悶你們男孩子,這麼髒的水也敢下去?還不越洗越髒?」 「你信不信,等哪天三哥有了大錢,就把海河給它抽幹了換成山泉。」許鳳只是笑,她當然不相信。 王向東說完了也笑,他是被自己的遠大志向感染的。聽到許鳳的笑聲,他就說:「跟著三哥好好幹吧,將來有你好日子過。」 「只要你不嫌棄,我跟定你了。」許鳳話一出口,自己先笑,紅著臉在背後推王向東一下,補充道:「我是說給你賣衣服啊。」 「我也沒往別處想啊。」王向東笑道。他不知道有多久沒這麼輕鬆過了,生意生意,整天就是生意,他從沒煩過,也沒感覺疲憊,只是忘記了生活還有這樣一種輕鬆的過法。 7 入冬了。這天風大,生意不是很好。王向東正坐在門後修指甲,賣盒飯的「娃娃臉」跑來了,喊三哥。 王向東跟他不是很熟,只是每天要吃他的盒飯,才混得臉熱。王向東看他一臉親密,就笑道:「兄弟坐,今天人少,買賣都不旺,你那裡還行吧。」 「差著行事啦。」 「娃娃臉」邊說邊把手裡的盒飯放下,「三哥,這個送你的。」 王向東把指甲刀往櫃上一放,先打開盒飯看看,雞腿米飯,然後笑道:「說吧兄弟,有啥要三哥幫忙的?」 「娃娃臉」一挺身子,笑起來:「三哥到底是心明眼亮,我要啥也不說就走,你還得彆扭不是?」 「彆扭。」 「那我就說了——還真有事求你。」 王向東把盒飯一蓋,往「娃娃臉」跟前推了一下,笑道:「要是解放臺灣這麼大的事兒你可別開口啊,這盒飯我也吃不起。」 「瞧你說的,純私事兒——高學良認識吧?」 「只要沒重名重姓的,就算認識,那是咱姐夫,幹啥?找他搞指標可沒有,他就是一小幹部,沒實權。」 「三哥你一張口就是遠大的——我一賣盒飯的要啥指標?跟你說實話吧,我跟高學麗搞對象呢。」 王向東笑啦:「嘿,這你得找民政局啊。賣盒飯的咋啦?高學歷的姑娘就不能追求?……」 「三哥你聽擰啦,這高學麗她是高學良的妹妹。以前我真不知道你跟高學麗的關係。」 王向東點著「娃娃臉」的腦殼道:「你咋跟大羅一德行,追人家妹妹還走哥哥路線?」 「不是,我跟學麗搞了三年,都私定終身了,過幾天我得去他家接受審查去,別的倒不怕,就是她哥叫我怵頭,國家幹部啊,我暈。」 「高學麗好像在奶粉廠吧?」 「沒錯,我們就是在那兒認識的,後來我不是不尊重領導嘛,給開除了……」王向東說行了,這個忙我幫,今明兩天我就找我姐夫給你吹牛去,要是成了好事你免費給許鳳我們倆送一個月盒飯啊。 「娃娃臉」瞄一眼在裡面笑的許鳳,拍了下胸脯:「你們倆後半生的飯轍就沖我說吧!」 「打住,我可不想吃一輩子盒飯。」 王向東說了就做,轉天就找大姐夫去了。高學良說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王向東說啥事? 「貸款的事兒,你現在有沒有能力還貸?」 「兩份我也還得起,不過咱不急,國家的錢用著方便,不催急了我不給她。」 高學良一晃腦袋,說你咋有這想法呢?不對呀。你還是適可而止吧。 「是不是政策有啥波動?」 高學良說:「沒有。實話跟你說吧,我們部長找我談話了,有人反映我給自己親戚擔保貸款的事了,在區委的影響不好……」 「行了,姐夫我明白了,我不給你的政治前途製造障礙,這錢咱馬上還。」 「這就好,你姐還說你是強頭呢,我看三弟你最明白事理。」 王向東說:「我就是認一個理兒:你幫我,我就不能害你。」 話題一轉,王向東抓緊提起「娃娃臉」的事情來。沒想到高學良只簡單問了問「娃娃臉」的情況,就不多管,反而笑道:「我那妹妹也是個好吃懶做的,能有人要她我就高興,總算推銷出去了——不過這話你別跟小金說去。」 小金就是「娃娃臉」,全名叫金水旺。 金水旺原來在奶品廠當警衛,因為打架鬥毆被開除的,不過對外人,他只說是因為耿直遭人棄。王向東也是很久以後才知道真相,不過那時真相早不重要,金水旺已經不再隱瞞歷史,他誰也不怕了——這都是後話。 說著話,一年就翻了過去,新日曆牌又撕去一半的時候,娃娃臉和高學麗也結了婚,王向東並沒有真的享受每天吃白飯的待遇,不過金水旺兩口子對他的態度絕對熱情。這時候,「好吃懶做」的高學麗也辦了「停薪留職」,跟金水旺一起賣盒飯,在濱江道市場的兩個進出口各支了個攤子,聽說高學麗幹起自己的買賣來,精神頭也上來了,除了喜歡打扮,懶散的惡習倒是改掉了。到了飯口,金水旺還要蹬著三輪給攤主們送貨上門,小生意也幹得紅火。 相對來說,王向東的生意並沒大變化,每天銀子穩賺,倒是家裡裝新了平房,電冰箱、洗衣機都齊了,小日子叫街坊鄰居眼紅。王老成也已退休,每天跟老伴兒在家裡哄孫子,享受著兒子給自己帶來的「現代化」生活,漸感知足,對兒子選擇的道路也不再說三道四。 這個夏天剛火起來的時候,李愛國在第八次「大裁軍」(1985年)中轉業了,直接分到九河市公安局,沒多久就到北區刑警隊當了副隊長。 老同學當然要聚會,連何謙都找到了,只是少了豐子傑,說了原委,李愛國難免感歎。李愛國說:「本來我該去看他,可是現在我剛到公安口兒,還沒站穩,不方便進出勞改隊那種地方,回頭我先寫封信,鼓勵鼓勵他,浪子回頭金不換,不管怎樣,將來出來了,我們這些老同學也不會嫌棄他,你們也要多鼓勵他,讓他多看光明的一面。」 何謙就不勝感慨,說愛國你當了幾年兵,覺悟真的高不少啊,要不是因為我爺爺的問題,我也上前線了,就是讓越南鬼子打死了也光榮啊,總不至於現在給人刷盤子,這幫同學裡我最落魄了,都不好意思來見你。李愛國少不了又激勵何謙幾句。王向東笑道:「要不是因為咱哥們兒一塊玩尿泥長大的,還真看不出你以前是個小地痞呢,裝,接著裝,我看你有多大板勁?」 大夥就笑,說王向東容不得別人進步。李愛國打他一拳,笑道:「人不能叫歷史給絆住了腳啊,誰知道自己將來變啥樣?我要知道自己能當兵,還犯得著滿街搶軍帽去?」 提起軍帽,大家就笑大羅,大羅不忿地說:「你們這幫孫子,當初淨攛掇我搶,搶到了給你們,你們誇我幾句有風格我還挺美,一旦失手叫人家逮住,我挨臭扁的時候你們早撒丫子啦。操,越想你們越不可交!」王向東指著李愛國笑道:「第一個跑的總是你大舅哥。」何謙說:「現在就不同啦,該輪到別人跑他狂追了,人民給的權利啊。」 「不是權利,是職責。」李愛國糾正道。 王向東笑問:「要是有一天我們幾個出了事,在前面跑,你追不?」李愛國沉吟一下道:「但願不要有這個局面。」王向東立刻大笑,說李愛國你他媽真深沉假深沉啊,還「但願」?老三我能有叫你追的那一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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