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馬甲(28)_哥們兒

二八

　　「你這不是敷衍我嗎？我這具體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既不吃苦又不耐勞啊。」

　　「賣屁眼兒省事，還不用領執照，你幹不？」

　　兩個人正打岔，前面一陣亂，正在落市的人流紛紛避讓，林虎拎著把水果刀瘋狂地跑著，一邊揮舞著刀子喊：「讓開，讓開！」

　　正詫異著，林虎已經沖了過去，後面是幾個員警，都追得呼哧帶喘的，看前面，林虎往邊上一拐，鑽了胡同。

　　「逮不住了，」秦得利內行地說：「員警都沒流氓體力好——不過這小子犯哪檔了？」

　　「你追過去問問。」

　　秦得利把頭扭過來，說：「管他呢，咱說咱的，其實我計畫好了，想在家門口弄個煙攤兒。」

　　「挺好。」

　　「就是手頭有點緊……」

　　「——早說啊，繞啥圈子？我剛結完婚，手頭也正緊，得，存摺上一共還有兩千多，回頭你看著支去吧，有富裕就給我規矩地送回來。」

　　秦得利喜上眉梢，連說謝謝。定了取存摺的時間，秦得利先走了，王向東也招呼李愛華收攤兒。李愛華望望漸黑下來的天色，又看一眼開始空蕩的市場，擔憂道：「不知道傑哥回來了沒有。」

　　「肯定回來了，現在應該在家門口喝冰鎮汽水呢。」

　　3

　　三天了，豐子傑還沒消息，王向東忙得亂蹦，廠子、市場兩頭跑，猴急得屁股快冒煙了。

　　家裡誰也幫不上他的忙，全家都在積極地籌備老姑娘慕清的婚禮。慕清的物件叫高學良，現在是區委組織部的一個科長，就是憑他的關係，王慕清大學畢業後才順利地進了一家電器廠工會，在周圍提起來也是人人羡慕。

　　這一年的國慶日，王慕清結婚了，王老成兩口子都長出了一口氣，以為此生圓滿，從今以後可以陽光普照了。

　　也就在國慶前夕，九河市搞了兩次大規模的公審公判大會，乾淨俐落地槍斃了一批刑事要犯。豐子傑是第二批被宣判的罪犯，又是流氓罪，不過這次不是勞教，而是被判處了6年有期徒刑。知情者都很吃驚，說沒想到這麼重，難免唏噓。豐家自然是一片哀聲，豐娘也不張揚了，走路時總是鬱悶疾行，身子也似乎比別人矮下三分。王向東這裡也慌了神，長此以往，買賣怎麼辦？暫時沒辦法，只能起早貪晚地幹，平時能遲到早退就絕不含糊，反正廠子也不是誰家開的，直管的幾個領導都裝糊塗，加上王向東送禮打點得及時，一時也還勉強支持得住，只是比以前緊張好多。

　　更添彩的是，陳永紅偏偏在這個時候懷了孕。林芷惠美得不行，一再督促兒子多回家照顧媳婦，王老成更是嚴厲要求他把買賣盤出去：「等孩子大了，你想幹再幹唄——哼，怕那個時候你也收了心了。」陳永紅倒是不覺得自己多金貴，要丈夫不用操心她。

　　王向東依舊上緊了發條的電動狗一般亂忙，因為年輕以及熱烈的激情，他倒不覺得怎樣疲憊，只是不知道這樣下去，能不能一直順利，畢竟市場的競爭很激烈，在濱江道這種人精薈粹的寶地，只把生意當做副業來做的人，是不會有前途的。他曾經動過辭職下海的念頭，不過很快就打消了，家裡要反對是肯定的，再說他自己對國家的政策也不是很放心。現在他只是想借著還有機會撈錢抓緊撈而已，真要他破釜沉舟丟了工職去當個體戶，還沒逼到那一步。

　　好在天不絕人，很快他又有了轉機。

　　這天王向東剛回家，大羅就來了，笑眯眯要他出去說話。

　　大羅先掏出封信來，興奮地說：「愛國的信，你給參謀參謀。」

　　「李愛國給你寫信了？還在前線呢？」王向東抄過信來看，一邊批評道：「這小子的字比我的還臭，呸，英勇殺敵是那個『永』嗎？他還『永敢』呢，電臺裡說那個孤膽英雄不是他吧？」

　　「你快看，看最後面。」大羅有些急躁。

　　李愛國在最後一段寫道：「我給你們寄來了貓耳洞外麵包著彈片的石塊兒，下次給我寄一小包海河邊的泥土吧。想念家鄉，想念你們，順問老三、小傑他們好，你們在後方要努力建設和平的新中國，放心吧，我們不會放一個越南鬼子進去的，等著我凱旋而歸吧！順致崇高的敬禮。」

　　王向東說：「咋了？不就給他寄點兒河泥巴嘛，這也要我參謀？」大羅紅了臉道：「你咋這麼笨？上面那段！」王向東掃一眼，就樂啦：「嘿！什麼愛國給你來信了，是你先給人家去信的吧？想不到你小子還會玩這手兒。」大羅只是傻笑。

　　李愛國說：「既然你對小華有意，就大膽地追求吧，我也給小華寫了信，說你是個好青年，人老實，工作又認真。我能做的也就這些，革命軍人是不會干涉妹妹的戀愛自由的，怎麼發展就看你的努力了，哈。阿米爾，沖！」

　　「嘿，還把他妹妹當古蘭丹姆啦。」王向東笑過，側目問一臉期盼的大羅：「你對小華真有意思？」

　　「惦記著不是一時半會兒啦，以前不是沒機會嘛。」

　　「操，羅光榮你真行，挖朋友牆角你有一套啊。敢情小傑這一進去，你抄他後路來啦。」王向東只是說，並沒真惱，他知道李愛華跟豐子傑的關係到此已經結束了，豐子傑這一勞改，一輩子算交代了，李愛華那麼實際的女孩，不可能在他這棵樹上吊死。

　　「兄弟你可想好了，李愛華可不是好掐的花兒，她媽那一關就不好過，那老太太就認識錢，，再仗著自己是軍屬，就更覺著自己閨女得找個像樣的了。」

　　「唉，說白了，我一個正式工，要娶她還委屈呢，不就是咱家條件太差，才……」

　　王向東說：「拉倒吧，你也甭說了，想要我幫啥忙吧？我可是整天跟你那夢中情人在一起，你要不把我哄美了，休想得手。」大羅討好地笑道：「老三你能不幫我嗎？我想好了，我每禮拜有兩天輪休，我也不加班了，都給你們幫忙去，你就塌實上班吧。」

　　「要工錢不？」

　　「不要，多給我創造機會就成。」

　　王向東笑起來：「放心吧，西瓜芝麻我都讓你揀著，一個月我給你的工錢好歹比破手錶廠的加班費多！前些日子你不是說要攢錢蓋間倒房嗎？我先借你一千，估計材料費差不離了，以後從工錢裡慢慢扣，不扣清了你別想走。」

　　大羅頓足道：「老三你真夠哥們兒！我不借你的錢，我慢慢攢。」王向東笑道：「我不是幫助你先弄出些響動來嘛，到時候也叫李愛華她媽看看，老羅家不是窮皮，蓋得起新房呢！這也是策略。」

　　大羅把李愛國的信疊好，珍藏起來，喜洋洋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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