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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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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議論歸議論,楊濤已經死去,而且他也絕對不會留下能夠證明自己的文字什麼的,這件事情嚷嚷一段兒也就沉寂了。直到有一天,曾經參與審訊的一個人,把一個破紙條拿給她看,門一葉才做夢般地又一次想起了這個人。 這是一張寫在破報紙上的紙條兒,字跡十分潦草,又夾雜著錯別字,門一葉連蒙帶猜,好半天才弄清了如下內容: 二子: 我走了。我走的挺好,因為早就該死了。這輩子哥最看不起你,實際上你比哥強得多了。真後悔,但是太晚了。家裡窮,哥不想連累他們。有些欠帳,你替我頂著。我欠的,醜子一百,四娃十二,有柱三十,猴子十七塊半,喝酒的。欠我的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黑黑二十三,你也要了。哥見不上你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回來。 大哥 看著這個奇特的絕筆,門一葉莫名其妙地就有點兒生氣,立刻不客氣地說:「這字條是留給你們的,你們這是幹什麼嗎,好歹他也是一個人,為什麼不把這東西早點兒替他交了呢?」 這個人很委屈地看著她說:「你說的倒好,我們也想交呢,可是不知道這是給誰寫的呀。當時他神志都有點兒不清楚了,又沒有告訴我們這個二子是誰。後來他家裡的人來了,我們給他們,他們卻怎麼也不要,所以就一直擱起來了。」 是啊,他們說的的確有理。門一葉看著這個條子,一下子就猜出來了。她把條子要了過來,心想一定要抽個時間給二楞子送去。夜深了,天也漸漸地涼了起來,在明亮的燈光下看著這張破爛的紙,她怎麼也睡不著。對於像她這樣的家庭來說,這麼一點兒錢實在太微不足道了,但是,對於像二楞子那樣一個人,就真是一個沉重的負擔啊。她不知道這傢伙臨死的時候,為什麼會偏偏想到了二楞子這樣一個人,為什麼又要把這樣一個沉甸甸的負擔強加到他的頭上呢? 有誰可以和我探討這個問題,好好來挖掘一下這個殺人犯的內心世界?報社的人很多,但是他們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沒有人會關心這樣一件小事。爸爸倒很有頭腦,但是看到這些東西一定會傷心死的。自從媽媽遇害,他就始終鐵青著臉,見誰也愛理不理,好像一隻蠶那樣吐著絲織著繭,要把自己整個兒封閉起來了。還有另一個人也一定是感興趣的,那就是周雨杉了,她是研究犯罪心理的,又是審訊專家,據說楊濤原來的目標就是她,可惜她現在查出來得了白血病,正在北京的大醫院裡等待骨髓移植呢。 門力生雖然住在遠離市區的療養院,但是並不能遠離紅塵,超越於世俗之外。上到張謇之類的省領導,下到素昧平生的平頭百姓,常有三三兩兩的人趕到療養院去探望他,有時甚至是車水馬龍,頗為熱鬧而喧雜。人們來了,不管熟悉不熟悉,圍成一圈坐著,門書記門書記地叫著,他便顯出很開心也很滿足的樣子,好像已經完全從那場可怕的噩夢中解脫出來……但是和原來班子中的一些老人見了面,比如即將到人大任職的柳成蔭,說著說著話題由不得就轉到了那個傷心而悲壯的日子,在場的人便無不唏噓不已,滿屋子響起一片歎息和啜泣聲,反倒是門力生打起精神,強顏歡笑地把大家安慰一番……記得有一次,柳成蔭又來了,兩個人連著下了幾盤棋,柳成蔭忽然感慨地說: 「細想一想,中國這象棋也設計的真有意思。兵、卒是只能進不能退,士、像是只能圍著領導轉,老將則連中宮也不出。兵卒車馬炮這些東西死的死亡的亡,兩個老將面也不見,和了,再來一盤,這不等於無所謂勝也無所謂負了?」 門力生立刻白他一眼:「胡說,怎麼能勝負不分!誰先丟的炮,誰先失的馬,這就是勝負嘛。即使最後和了,也還有一個誰與誰和的問題呢。就比如咱們那一仗,你說最後誰勝了?」 「當然是您,可是……」 「最後的勝利者只有一個,雁雲。今兒不說這個了,我們一起去看個人吧。一年來人人都來看我,其實我也一直想看望一個人,只是總沒有情緒。——一葉,你幫我們安排一下。」 原來,老爸一直想看的這個人就是二楞子。自從四川回來,她也再沒見過二楞子的面了。只知道他已經安排了工作,好像是一家負責收費的全額事業單位。然而,等門一葉拿著楊濤留下的那張條子,帶著老爸和柳成蔭找到這家單位,單位負責人卻頗為作難地說: 「真是對不起,我們也不知道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這個人來上了不到一個月班,就非辭職不可。問他為什麼,他也說不上來。聽說最近又幹上他的老本行了,只是從金山挪到 了雁雲城裡來,有時候在大街上你們就能看到的。新買的三輪車,上面搭了個布棚子,兩面分別寫著:二楞三輪車,千里送嬌娥。生意倒是不錯,車後面啥時候都跟了一哨子人,特顯眼的……」 在回來的路上,門力生一邊往街上瞅,一邊說:「你是本地人,金山的故事流傳多少年,你想過沒有,只見人進去,不見人出來,為什麼?」 「這我也想過,無非兩種情況。一是左拿一件,右拿一件,累死了;二是拿起這個,放下那個,想死了。總而言之一個字,貪。」 「可是,我最近聽說,這故事裡面還有一個情節,從古到今還真有一個人出來了。你知道這是個什麼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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