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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正這樣胡亂數著,就有一個瘦瘦的小女人闖了進來。也是活該他倒楣,他還是習慣了在礦上的那樣子,黑夜連門也懶得關。那女人瘦瘦的白白的,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已經把個發育不全的小身子從連衣裙裡面剝出來,就像剝花生一樣。

  「多少錢?」

  「十塊。過夜二十。」

  可夠便宜的。這種路邊店的玩意兒他見得多了,放在平時根本都瞧不上的。真的是活該倒楣,那天喝了一壺酒,出來時間也長了,又賺了錢,心裡便有點兒想放鬆的意思。再看看那個瘦白的身子,在燈光下怪讓人可憐的……他也就不再猶豫,一把把她攬到了懷裡。

  然而,剛剛滅了燈,他還沒來得及做點什麼,員警就闖進來了。

  這就叫一輩子不賣身,賣身遇了個八叉球。誰能夠想到,那一夜全市大清查,人家員警活活地就把他給逮住了。那女的早嚇壞了,問什麼也不說,就是一個勁地哭。後來他和她都被帶回了派出所,一夜地審訊。更倒楣的是,人家員警要身份證,要暫住證,要還有其他什麼的,但是他一概沒有。沒有也就算了,人家又問做什麼的,住在什麼地方,他也一概說不出來。這也罷,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說他是楊市長的弟弟,又和人家員警頂了半天嘴……第二天起來才知道,那女的要送去勞教,他卻不用這樣,非要罰三千塊錢不可。這下壞了,身上那些錢全交出來了,不夠。他苦苦地想了半天,又給市政府打了好多電話,最後才終於從褲兜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來……這不是那個大記者門一葉嗎?

  說是認識門一葉,實際上只見過那麼一面。那還是在好多天以前了,二楞子拾破爛撿到了一份材料,好奇地拿來讓他看。他一看,真的嚇了一大跳。不知道是個什麼人寫的,全是關於金山派出所所長王霞從白過江那裡擼錢的事。一看就是個內部人,說得很詳細,一筆一筆清清楚楚,落款是「一個共產黨員」。大約是什麼人,原來想告她,後來又後悔了,就把這東西隨隨便便給扔了。自從在白峪溝礦當了個「保衛科長」,楊濤和這個女派出所長還是有過交道的。但是,對於這些有錢的傢伙,他實在一點兒好感也沒有。真想不到,這些傢伙們下手真狠啊,一出手就是幾千幾萬的……

  就這樣感慨了許久,他當時忽然想起了報紙上看過的一則消息,現在舉報有獎,這玩意兒說不來也是能換錢的。於是他立刻翻出本地的報紙,在夾縫裡找到了一個叫門一葉的名字,大著膽子給她掛了一個電話。

  嘿,沒想到這一招真靈,等了不到四五天,他們三個人就在金山鎮的一個小飯店裡見面了。那個名片,就是見面的時候那位元大記者塞給他的。

  說了半天,那份材料交給門一葉,也就換到了三百塊錢。他當時雖然有點失望,沒有能發什麼大財,但是反過來一想,多多少少這都算是意外之財,總是一筆不錯的收入嘛。當然,這些錢後來也都花在那個四川女人身上了。況且,最重要的是,哥們兒也算是為反腐敗做了一點貢獻嘛,這可是不能用任何金錢來衡量的啊!

  這件事,一直讓他得意了好長時間呢……

  等打通門一葉的電話,楊濤放下心來,而且派出所民警也對他明顯地客氣起來。他耐心地等待著,民警們也開始忙別的事情去了。後來,他去上廁所,慢慢地在院子裡溜著……溜著溜著就上了大街。真奇怪,居然沒有一個員警追出來,難道是他們有意要放了他嗎?

  但是,人雖然出來了,錢卻是全沒了。要再去販那些豬娃子,也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二楞子也走了,也不知道他現在走到什麼地方了。不過,二楞子那個窩還在,鑰匙也留下了。他那裡總可以好好睡個覺,也一定有什麼可吃的吧。想到這裡,楊濤只好故伎重演,餓著肚子又趴上了一輛呼嘯而至的貨車。

  然而,他來到金山鎮的第二天,一上街就碰見了白過江。早聽說這傢伙不是給逮起來了嗎,怎麼又大搖大擺在街上走著呢?

  楊濤本來想躲開他,但是白過江好像一點也不記仇,熱情地拉住他的手不放,說了很多的話,倒好像是人家對不起他似的。楊濤便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告訴他家裡老母親病重,只好回去走了幾天。然後兩個人便和好如初,又一起回白峪溝去了。

  這一次楊濤重回白峪溝,簡直就像是一位得勝凱旋的將軍,受到了白過江和他那幾個心腹的熱烈歡迎,一連喝了兩回酒,而且每一次都是酩酊大醉。也挺奇怪的,走了這麼些天,楊濤自己覺得也對白峪溝和金山這地方有了一種很特別的感情。這一回他算是想明白了,說來說去,自己其實就是這個地方的人。龍憑大海虎憑山,我楊濤憑的就是金山這裡的地氣啊。別看在這個地方,我也是人模狗樣的,但是只要一跳出這個小圈子,就再也什麼都不是了……特別是他這次回來,又聽說了一個好消息,派出所那個女所長真給逮起來了,心裡就更別提有多高興了。

  他知道,這個黑不溜秋的女人,過去一向就對自己很不感冒,如果不是有個白老闆給罩著,大概早就被她修理壞了。現在好了,真的是活眼現報啊,威風來威風去,把自己給威風到局子裡去了。這裡面的具體情況他雖然說不清楚,但是他心裡明白,他和二楞子的那一封信一定是起了大作用的。這麼個死對頭倒了,對他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情,今後他在這地方還不更是吆五喝六的?

  等喝好了酒,白過江就把他叫到了辦公室。

  「楊濤啊,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這一次你可一定要和我說實話啊。」

  楊濤笑嘻嘻地看著這個老闆說:「老闆,你這話可說的不對,我楊濤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你面前說半句假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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