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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車子向前賓士,塗苒看著窗外,山上的石碑和石階被夕陽鍍上剔透的金色,清明潔淨,一塵不染。先前從山上往下眺望,悠遠的景致使她心裡豁然開闊,似乎這段日子以來縈繞心頭的煩惱,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山裡的空氣清冽怡人,她深深呼吸,想將佈滿塵埃的過去拋卻腦後,不願再為斬不斷理還亂的兒女情長所困擾。

  塗苒仍是住在娘家,藉口說這裡離公司近,懷孕了跑來跑去不方便,王偉荔也不疑有他。塗巒在北京續簽被拒,因為課業成績實在糟糕,他拿不出學校的證明。王偉荔大受打擊,消沉了好長時間,又聽兒子說在北京找了份什麼工作,不願回來,她思來想去,仍是放心不下,收拾了行李,打算再次上京陪伴他一段時間。臨行前,她叫來自家女婿,先是隱約埋怨了幾句,說媳婦懷孕這麼大的事,婆家也沒什麼表示,也不敢指望他們了,只叮囑陸程禹無論工作多忙,都要照顧好塗苒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又說自己儘量早些回來。

  陸程禹滿口應承,饒是工作上忙得焦頭爛額,生活上還算是稱職的准爸一名,隔三差五的會過江來看看。

  塗苒隨口說了句:「都要離婚了還跑這麼勤做什麼?」

  陸程禹說:「那也得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不能讓他連戶口也上不了,就這麼黑著。」

  塗苒答:「哦,也是。」等他走了,自己在網上搜索「單身媽媽」的字樣,發現有人寫了篇帖子:「我是一位單身媽媽,雖然很愛自己的孩子,但是我現在已經對生活失去了信心,沒錢沒男人,我該怎麼辦?」

  塗苒看了標題,沒點開看內容,直接關了,她手頭一堆工作,趁著現在肚子還不顯,健康狀況良好,也會陪著李圖去見見客戶,跑跑市場,每天幾乎是倒在床上就睡著了,並無多少時間遐想以後的生活。

  其實她心裡仍是發虛,只是這個孩子,當她偶有想過放棄的時候,另一種情緒便會蜂湧而至,扼殺掉先前的念頭。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或者她自己也不願承認,對於孩子的父親,她多少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的。

  轉機

  男人的轉變倒是讓塗苒不大自在了,漸漸地開始讓她正視自己心裡隱藏的某種退縮的想法。

  自王偉荔走後,陸程禹幾乎每天一個電話撥過來,有時早上,有時晚上,都是在他下班回家的路上。隔著話筒,塗苒聽見他稍許急促的呼吸,便知道他是一邊走路一邊再給自己打電話,他一向走得快,兩人沒說幾分鐘他就到家了,只這幾句也是差不多的內容,「起床了嗎」、「吃了嗎?吃的什麼」、「下班了嗎」、「今天感覺怎麼樣」……他很少提到自己,只是詢問,基本模式就是一問一答,差不多說完了他又囑咐幾句,然後各自撂了電話。

  饒是如此,塗苒心裡仍有些異樣的情緒,她不由自主的捕捉著他語氣裡稍許的變化,比如他今天這樣問的時候語速比以往要慢,又或者偶爾回憶他先前印在話筒上的呼吸聲,那種男性的沉穩有力的呼吸,仿佛隔著電話線將對方身體的熱度傳導過來,絲絲撩撥著她的耳膜。

  塗苒將這種內心的豐富感受歸咎于最近的生理異常,她甚至懷疑,如此頻繁的聯繫像是對她之前提出抗議的嘲笑,就像一場惡作劇。

  有次,她還在公司開會,電話就在兜裡響起來,她沒接,直接掐了,換震動模式,想著瞅個空回條短信。當時顧遠航正為一個銷售方面的失誤大發脾氣,偌大個會議室鴉雀無聲,人人屏息靜氣。顧遠航訓完這個訓那個,間或休息的片刻,又聽見有手機暗自嗡嗡作響。眾人的視線漸漸在彙集到塗苒這一塊兒,顧遠航極其不悅,冷言道,怎麼讓你們開會的時候關個手機就這麼困難?

  塗苒想著陸程禹從不曾在這個時間段與她聯繫過,就擔心他那邊有什麼事情,是以一咬牙,揣上手機貓著身子從後門溜出去。顧遠航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他說:你們這些人要是都跟家庭婦女一樣的鬥志,業績哪能上的去?都回家裡喝西北風去,別在外面的同行面前丟人現眼。

  塗苒蹭到走廊盡頭才將電話撥回去,沒等那邊說話,就問:「你早上不是打過電話了?怎麼現在又來了?」

  陸程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懶散暗啞:「你以前不是說我給你的電話少麼,現在多打幾個又有意見了。」

  塗苒心想,他果然是變著方子取笑我,一點機會也不放過。於是就堵著氣不做聲,又聽他說:「我晚上不過來了。」

  塗苒說:「好呀。」

  他在那邊接連咳嗽了幾下:「早點回去,注意安全。」

  塗苒忍不住問:「感冒了?」

  陸程禹「嗯」了一聲說:「就這事,我忙去了。」

  之後的數日,她都沒見著他,心裡放不下,就打了個電話去問陸程程:「你哥好像是病了,你最近有時間嗎,能不能去看看?」

  陸程程疑惑:「姐,我哥病了,你怎麼不知道呢?」

  塗苒說:「我回娘家了,懷孕了萬一被他傳染就不好了。」

  陸程程忙道:「哦,對哦。我爸今天去我哥那兒了,等他回來我問他,」她又笑,「爸給你們買了不少東西,孩子用的基本上都齊全了。」

  陸程禹他爸這些時一直忙碌,不為別的,就為不曾謀面的孫子。他現在最大的愛好就是去商場的嬰幼兒部轉悠,從嬰兒床到童車,玩具,衣服,統統搜刮了一遍。孫慧國也並非冷眼旁觀,要麼給些貼心的建議,要麼搶在前頭結帳。只有一次,她說:「你怎麼盡買些男孩兒的衣服,這要是一閨女呢?」

  陸老爺子瞪了她一眼:「怎麼能是丫頭,肯定是大胖小子。」

  孫慧國聽了,在心裡冷哼一聲,說:「兒媳婦的頭一胎不知怎麼就沒了,不曉得是不是習慣性流產。」她原本只想針對塗苒,沒曾想牽扯到老頭心裡的寶貝孫子。

  老爺子立馬喝了一聲:「放屁。」

  孫慧國也覺著自己這話有些過了,當下便不敢做聲。

  陸老爺子也不和她閒扯,叫了司機把大包小包塞進商務車裡,想著這就給兒子送過去,他沒有小家的鑰匙,就讓人直接把車開去醫院。打電話聯繫上了,說人正在住院部後面的停車場。

  陸程禹才下班,正仰靠在車裡的駕駛座上休息。一連幾天沒用車,早上出門時想起要加點油,於是開車上班,這會兒卻是頭痛的厲害沒了精力。剛暈暈乎乎的闔上眼,就聽見有人在外面輕輕地敲玻璃窗,睜眼一瞧,看見李初夏在外面給自己做手勢。

  陸程禹按下窗戶,李初夏問他:「怎麼了?不舒服?」

  他搖了搖頭:「沒事。」

  李初夏說:「還能開車嗎?要不我幫你開,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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