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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她又去喊她,用手輕輕搖她……忽然,她心裡咯噔一下,接著整顆心怦怦亂跳起來,她慢慢伸出手指,去探老人的鼻息……

  塗苒腿腳發軟,整個人癱坐到地上,瞪著眼望向床上安臥的老人,半響未能回神。

  塗苒邊哭邊給給王偉荔打電話,王偉荔一聽愣了半天,猛的就在電話那頭哭開了。王偉荔忙不迭的喊「娘」,又是哭道:「您這是存心和我過不去呀,您就是在怪我,平時我對您那樣,您如今偏走得這麼輕巧,也不累著我也不煩著我,您這是在記恨我,死也不讓我盡孝道,想讓我下半輩子不得安生……」

  塗苒原想勸慰她,自己卻又跟著哭個不停,一連哭了半天,心裡倒是平靜下來,稍稍冷靜了,對仍是哭號的王偉荔說:「我還是先給醫院打個電話,再給舅舅他們打個電話吧。」

  王偉荔忙說好,又催著塗巒趕緊買回程的火車票,過了一會兒,卻又對塗巒說:「你不能回去,你馬上要簽證了,我一個人回去就行……」

  塗苒聽了,在這邊暗自搖頭。

  不多時附近醫院裡就派了人過來,醫務人員檢查之後,推測老人的死亡時間是淩晨三點左右,並且開出「死亡證明書」。有人低聲說了句:「這老奶奶像是睡著了一樣,模樣安詳得很。」

  塗苒聽了心裡一酸,忍不住又掉下眼淚。

  旁人忙勸:「這是老人家有福氣,一點沒受罪的,活到她這把年紀,又是這樣的走法,叫做壽終正寢,駕返仙鄉,不知道是幾輩子修來的呢。」

  醫院裡的人前腳才走,塗苒的幾位舅舅家的親戚便到了,眾人也是先哀歎流淚一番,又紛紛說起老太太的好福氣。絡繹不絕來了一屋子人,長一輩的小一輩的,有工作的要上班的,過來看一會兒說說話就走了,跟走馬燈一樣。塗苒忙著端茶倒水,才向公司請了假,又接到王偉荔的電話。王偉荔冷靜了很多,囑咐她說這是白喜事,社區裡不讓放鞭炮不讓大辦喪事,就叫她晚上弄些酒菜招待親戚長輩,到時候這些人會一同留下來守夜。

  整整折騰了兩天,塗苒累個半死,親戚們又說,這大熱天的,還是早點把老人送去殯儀館好些。

  塗苒不允,只管把空調開到最大,說別人都是五停七停,這才第二天呢,先過完今晚再說,而且殯儀館裡頭那麼冷,又沒人陪著,老人家孤零零的多可憐。

  長輩們就笑,這孩子真是固執。

  晚上吃了飯,親戚們照例開了幾桌麻將,半數人都愛抽煙。塗苒頭暈眼花,被劈裡啪啦的麻將聲吵得心煩意亂,就把老太太那間房的門帶上,又想起李圖交代的工作一直沒時間辦,於是轉下樓去給人打了個電話,說明原委。

  李圖問她:「你現在哪兒呢?」

  塗苒沒精打采:「在我家樓下轉悠。」

  李圖又問:「一個人?」

  塗苒「嗯」了一聲。

  李圖笑了笑:「你自個兒接著轉吧。」

  她果然是去接著轉悠了,外面的空氣總歸要好些,身子越來越容易疲累,她想找個地兒休息一會,又怕小花園的臺階上涼,然而終是熬不住,於是倚著花壇邊上坐下去。天上偶爾落下幾滴雨,卻一直不成氣候,並不礙事。

  塗苒撐著腦袋,手裡拿了支小樹棍在土裡畫圈寫字,不知不覺中一筆一劃的寫著,末了出現個字,她飛快的瞄了眼,覺得自己太孩氣,忙鏟些土把那些鉤鉤畫畫掩了。她用樹棍撮著土,沒留神將土撒到一雙憑空多出來的鞋子上。

  那是一雙男人的腳,穿著的光亮乾淨的黑色皮鞋。

  她尚未抬頭,就聽來人笑道:「這種時候你多半會想起我。」

  李圖低頭看著她,淺露出整齊的牙齒。

  塗苒詫異:「你怎麼來了?」

  李圖在她身邊坐下,側著腦袋瞧她:「你不才在電話裡給我暗示了。」

  塗苒想了想:「好吧,謝謝你在我最低迷最無助的時候過來陪我。」

  李圖搖頭歎息:「這時候你沒去找你老公,卻想到了我,你要好好反省充分聯想,問問自己究竟是為什麼呀為什麼?」

  塗苒沒理那個茬,捧著腦袋徑直道:「我心裡很不好受,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我外婆走之前的那晚,要我給她買點吃的,我也沒去買,她當時肯定是特想要的,不然也不會生氣。」

  李圖說:「放心,你家老太太就是位老神仙,宅心仁厚,超凡脫俗,絕不是我們凡人所想。」

  塗苒點了點頭,低下頭去畫圈,李圖也就陪她靜靜地坐著,兩人有一句每一句的搭著腔。

  李圖忽然向著前方揚揚下巴頦,問塗苒:「那誰呀?來找你的?」轉臉見她神色異樣,直覺裡說,「是你老公?」

  塗苒又是「嗯」了一聲,那人即將走到跟前。

  「早聽公司裡有人說你老公長得帥,是還不錯,帥哥,」他邊說邊站起身,隨手拍去褲子上的塵土,「我該走了。」

  兩個男人僅是相互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陸程禹神情不悅,待李圖走了,才對塗苒道:「發生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人最好不要帶著情緒行事,沉湎於情緒中,行徑難免有失偏頗,別人會笑話你,一旦跳出情緒的怪圈,回顧前塵,自己又會笑話自己。

  塗苒尚未踏出負面情緒的門檻,便已經覺得自己可笑了。

  陸程禹濃眉修目,板起臉孔時,眼神更顯得銳利,似乎與人一種威懾。被他注視的那人頓時覺得自己如同看似麻煩的疑難雜症,在下個片刻卻會被他一一化解。然而氣勢明顯低落的一方仍是心有不甘,仰起頭,直直的看回去。

  塗苒說:「告訴你了又怎樣,你什麼時候對我的事上過心?」

  陸程禹反問:「你的事?大事小事你分不清?」

  塗苒也是語氣不善:「什麼樣的事對你來說是小事?要不是你三兩天都沒個電話,又怎麼會現在才知道?你覺得無聊的小事,有時候會誤了大事。」

  陸程禹低著頭瞧她,像是不屑與她爭辯,過了一會才說:「你說我沒給你打電話,要不是我剛才下了班打個電話過來,你舅媽接的,不然我還真不知道。塗苒,這種時候你鬧什麼情緒?」

  塗苒覺得對方是有意回避問題,冷笑:「你還挺行,豬八戒倒打一耙,到最後問題都推到我身上。你就沒想過自己有哪些地方不對?是,那都是小事,我也不想過多糾纏,問多了,沒意思,你以後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絕對不會再多問一句。電話你愛打不打,愛和誰打我也不管,也沒必要為個孩子為難自己,難受一次就夠了,我不想再勉強你第二次。絕對不勉強,我自找的,我自己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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