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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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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航握著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說:「這都入夏了,手還這麼涼,剛才給你點的湯也沒喝完,女人不補怎麼行?」 兩人之間離得很近,塗苒幾乎要被他攬進懷裡,呼吸裡都是陌生的男人氣息,她使勁要抽回手,終究不敵,心裡一急,張口就說:「別逼我,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顧遠航看了她一眼,又往地上瞧了瞧:「仔細看路,別弄髒了鞋,」罷了,便鬆開她的手。 塗苒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才發現身後的臺階上一灘污漬,不知誰醉了酒嘔在這裡,想是才將自己轉身時險些踏上,她忙往旁邊挪了幾步,已有酒店裡已有服務員取了清潔用具出來,仔細打掃。 塗苒那時心裡擰著一口氣,緊繃著神經,就怕顧遠航一時做出什麼事來教人不得不扯破臉皮,這會兒見他這樣,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人只是不著痕跡的撩撥,而她卻有了大動干戈的意思,相較之下,還是道行淺了些。 顧遠航看著她,帶了點戲弄神色,將先前同她相握的那只手放在嘴邊作勢輕咬一下,低笑:「做什麼慌成這樣,我還真怕你變成一隻小兔子。」 塗苒臉頰微熱,嘴裡說道:「顧總,您早點休息,我回房間去了」,她一邊暗自煩惱,一邊又顧著防範眼前的男人,全沒在意周遭也許細小的變化。 這應該是個美好的春天的夜晚,不同於車水馬龍霓虹閃爍的都市風光,風帶來的溫熱的空氣,像是飄蕩著不遠處鄉村的醇厚清甜的味道,酒店門口,幾乎占滿整個人行道的臨時停車位空蕩寂靜,偶爾一輛車開過來,伴隨著稍顯刺耳的刹車聲響,足以引起零星路人的側目。 雷遠也知道自己下腳急了點,饒是很有防範意識的系了安全帶,整個人仍是慣性的往前晃悠一下。他並非偶然路過此地,只因借朋友的順風車過來取證,一時不備撞入某個讓人難堪的情景,這種事兒也不是頭一遭,他大略想了想,一年前的那個婚禮上才是第一次,他那時就覺得這女人並非省油的燈,具備市井之徒和淺薄婦人的所有特質。他又想自己興許命中帶衰,不是工作的時候專打離婚官司,就是碰見朋友的媳婦兒和人疑似偷情,恰好這個朋友還坐在自己旁邊的副駕上。他見這檔子事多少已經有些麻木,如同拿慣了手術刀的外科醫師見人流血受傷。只是十幾年的情分放在那裡,他也不好表現半分理所當然的神情出來。 他側臉,看了看陸程禹。 陸程禹下午六點多的時候電話給他,說能把車借他用,雷遠還高興來著。他自己的車送去檢修,一時又急著上路,正是趕時間的當口。兩人見了面,陸程禹就把車鑰匙扔給他,自個兒手裡拎著瓶啤酒,想是才下班,眼裡遮不住的疲憊神色。 雷遠嘟噥道:「你自己怎麼不開?」 陸程禹「啪」的一聲打開易開罐拉口,只是淺呷著咽下,答:「我喝酒了。」罷了他扯下領帶脫下外套扔去後座,舒舒服服的靠在副駕上閉目養神。 雷遠罵了他一句,又問:「你去那破地方幹嘛?」 他閉著眼,答:「有個學術會議」,隔了會兒,又說:「順便去找我媳婦兒。」 開了三小時的車,到了。 雷遠這會兒想說:「咳咳,那不就是你媳婦兒?」他沒敢說出口,只是拿眼瞟他。 陸程禹靠在椅子上,胳膊肘支著安全扶手,半眯著眼望向那方,想是早已看見,卻是水波不興。 雷遠忍不住,小聲道:「那是塗苒吧?下車嗎?」說罷解開安全帶,就要去打開車門,卻是被陸程禹輕輕按住。 「等會兒,」他說,言語間帶著鼻音,像是沒睡醒,相較之下,神情比另一位旁觀者要自在得多,他幾乎認出了那個男人,微微側頭想了想,道:「顧遠航。」 雷遠原本坐在那裡,走也不是,說話也不是,偷看更不是,這會兒又見他開口,忙問:「你認識?」 陸程禹低哼一聲:「他家老爺子是我一個病人,才做完手術搶救過來,這會兒還在醫院裡躺著。」 雷遠心想,這做兒子的倒也有閒心,嘴裡卻道:「難怪人說,現今這社會,陌生人之間至多只隔了六個人。」 天上忽的落下雨來,一滴兩滴數滴,落在前方的玻璃窗上,緩緩暈漾,將不遠處的兩人不留痕跡的隔了開去。 車裡有人靜觀其變。 雷遠忽而暗暗松了口氣,不遠處那一男一女站開了些,明顯保持著革命同志之間的距離,又不太像有私情的樣子。 「下車,」陸程禹終是開口,解了安全帶,推開車門,伸腿邁了出去。雷遠尚未回神,又聽他說,「這都到市里了,離你那兒也不遠,我就不送了。」 雷遠心說,你幾時送過我了,不都是我在開車麼,轉念又一想,今天這情形黑白不明像是灰色地帶還是少摻和為妙,遂客套的道謝,走為上策。 陸程禹貓腰從後座上取了外套,這才向那方走去。 塗苒想上樓,又聽得顧遠航說,明天不用去公司,可以自行安排,問她有什麼打算。 塗苒立刻答:「我想一早坐旅行巴士回家去。」 這次出差原是四個人一起開車過來,顧遠航聽她這樣說,知道她連再與他同車也不願,便笑:「家裡有人等著?雖說小別勝新婚,但是一個女人家你這樣急吼吼的做什麼?」又歎道,「塗苒,你這人真是油鹽不進。」雨越下越大,眨眼的工夫就如豆粒般砸落,顧遠航正想往酒店裡去避避,卻見塗苒動也不動,也不答他的話,眼睛一個勁兒的瞅著路邊,像是在看一個人。 塗苒心裡忽的怦怦亂跳,夜晚的暈黃光線,雨水又滴進眼裡,她看不真切,看起來像,又覺得不是。那人個頭很高,走起路來也是這般大步流星,背脊挺得筆直,透著股仿佛一切盡在掌握萬事不可阻擋的得瑟勁兒,塗苒心想,他可真是個矛盾體,明明如此得瑟,卻看起來隨意自在,甚至有那麼些懶散,明明表現得聰明自得,把誰都不放在眼裡,偏生別人瞧不出來,甚至認為他和藹內斂。以前覺得他這樣討厭,此刻卻覺得好。 陸程禹手裡勾著西服外套,微淋了些雨,前額的發梢濕亮,雙眉仿佛也蘊了濕意,濃若墨染。她靜靜地看進他眼裡,他也看著她,就是神色有點兒冷。塗苒原本坦坦蕩蕩,現在被他這樣瞧著,倒像是做錯事被抓了個現行一般,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低聲問他:「怎麼來了呢?」這話才說出口,她就覺得不對勁,聲音軟軟糯糯,像是才談戀愛的年輕姑娘,羞答的,跟人撒嬌。 陸程禹及其隨意的向顧遠航那邊掃了一眼,對她說:「下雨呢,站外面做什麼?」 顧遠航也不覺一愣,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這對男女。 塗苒回過神來:「這位是我先生。這位……公司的顧總。」 顧遠航打量著跟前這兩人,頗感訝異,稍許,仍是主動伸手過去想與對方相握:「陸醫生,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你。」 陸程禹略顯疑惑的輕揚眉毛,看向他:「你是……」 顧遠航難得面露尷尬之色,笑了笑,解釋道:「前些日子,家父生病,是您和張教授一起做的手術。」 陸程禹想也沒想,答得直接:「是嗎?病人多,不太記得。」 顧遠航何許人也,當即便知對方是有意發難,只得乾笑兩聲,卻也不好多說。正值小周提著行李從樓上下來,不免又相互介紹一番攀談數句,顧遠航同那二人打了聲招呼,給自個兒找了個臺階,幫忙把下屬的行李搬上計程車。 待得兩人走進電梯,塗苒慢慢蹭過去勾住陸程禹的胳膊,後者既不問她,也不多言。塗苒摸不透身邊這男人的想法,更不願多說。過了會兒,才搖著他的胳膊,喊了聲「老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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