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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孫慧國不知她葫蘆裡又賣什麼藥,也不說話。

  一時大家都沒了言語,氣氛頗有些尷尬,塗苒終是開口:「實在不行,就這套吧。」

  見她不再執拗,孫慧國心裡一陣輕鬆,卻也瞧她不起,心想:還以為多能耐,不過是個二愣子罷。

  塗苒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又慢吞吞的說:「孫阿姨,我知道,最近家裡的情況不太好,你們想多開個廠,可是手頭又沒什麼錢。嗯,陸程禹是家裡的大孩子,我們這些當哥嫂的當然得做出個榜樣,要體諒家長的辛苦,你們賺錢也不容易,沒得別都投到我們這些小輩身上了,我們沒地兒住不要緊,你們可別勒緊褲腰帶自己過苦日子。」

  孫慧國起初一愣,忽然笑起來,連聲說:「瞧這孩子,多懂事啊,我們家情況好著呢,再買幾套也成。那什麼廠子,你爸想折騰,他就是這種人,閑不下來,我是不願意再受累的,開不開都無所謂,現在年紀大了,該想想兒孫福了,上輩子賺的錢你們的子女也夠花了。你這孩子太懂事啦,生怕我們沒錢花呀,你放心,只要你孫阿姨在,你想買啥樣的就買啥樣的,絕對不會虧待你們,老頭子的意見,你就只當耳邊風成了。」

  孫慧國原是個粗人,讀書少,最怕人看不起,現在發了財又怕人不知自己有錢,更何況此刻還有外人在場,都是有頭臉有身家的人,面子上那是萬萬不能失的。

  塗苒笑了笑:「阿姨待我們真好,我也沒看中其他的,就喜歡隔壁樓的那套。」

  孫慧國忍痛付了錢,回到家,越想越生氣,只好沖老公亂髮一通脾氣:「你那是什麼兒媳婦,這樣刁鑽,還說什麼君子不奪人所愛,她是來替她死鬼婆婆報復我的吧!」遂又把前後被坑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轉述,末了加了句,「這丫頭不簡單,得防著她點。」

  陸老爺子含糊道:「瞧你說的,你不就是她婆婆嗎,你年輕,是我讓他們喊你阿姨的。」

  晚上。

  趁著孫慧國出去遛狗,老爺子便給自家兒子去了個電話,佯裝訓斥:「我說路程禹啊,你那是娶得什麼媳婦呀?」

  陸程禹尚在醫院值班,不解其意:「怎麼了?」

  「怎麼了,」老頭在那邊笑道,「能從孫慧國手裡撈上一筆又把她氣得跳腳的人,我還真沒見過幾個。這姑娘有點意思,對我胃口。你這樣的性子,就應該找個厲害的,才能罩得住你。」

  陸程禹擱下電話,不覺低頭一笑,想了想便發了個短信過去:「任務完成了?」

  不多時,那邊有了回復:「恭喜老公,你又有一套房子入庫,複式,150平米。」

  狹路相逢

  塗苒去醫院找陸程禹,在婚後還是第一次。

  去之前打過電話,仍是沒人接的,看時間,大概是在查房。

  塗苒先向公司請了半天假,再到醫院門診找著蘇沫母女以及蘇沫的婆婆,拿了病歷和診斷書以後,一同來到後面的住院部大樓。

  蘇沫精神不濟,臉色發黃,眼眶浮腫微黑,想是數日來操心著急的緣故,她此時也並無心思有過多言語。只是懷裡的孩子倒是比做母親的看起來好些,轉著溜黑的大眼珠兒四處的瞧。塗苒輕輕撓了撓那孩子的下巴頦,小傢伙便咧開嘴笑,小手晃來晃去的掙著讓她抱。孩子的嗓間依舊呼哧作響,過一小會兒就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小孩兒頓時滿臉通紅,喘不上氣。

  蘇沫忙輕拍女兒的背心,兩道秀氣淡眉也不自覺擰緊。

  她昨夜一宿沒睡,今晨又起了個大早,和佟里安商量了,就約上婆婆,帶著女兒排隊拿號,專家門診的號貴了點,也是極為搶手。輪到她時,前面已經過了三四十人。那位中年女醫師對著哭鬧的孩子已是滿臉麻木,開起處方來像是工廠流水線上的女工,不假思索。期間還接了數次電話,可能才買了新房,正在和誰商談裝修事宜。一旁等候多時的孩子家長卻也無半點怨言,個個斂眉順目,陪著笑臉。

  蘇沫亦是不敢催促。

  女醫師擱了電話,抬眼看了看蘇沫:「什麼情況?」

  蘇沫等了半日,早已心急火燎,口不擇言道:「江教授,我孩子前幾天在您這裡看了,開了幾針吊瓶,還是咳,昨晚又吃了您開的藥,像是咳得更厲害了些。」

  女醫師冷笑:「吃了我開的藥還病重了,這裡這麼多家長,他們的孩子一直在我這兒看病,還沒人說過這樣的話。看你長得斯文秀氣,怎麼連話也不會說呢?」

  蘇沫立即紅了臉,當下便不言語。

  佟老太瞪了兒媳婦一眼,轉臉對江教授賠笑:「她向來不會說話,現在也是急糊塗了,這針也打完了,您看是不是再開幾針呢,真是麻煩您呢。」

  江教授不搭理,依舊冷著個臉,拿聽筒聽了幾下孩子的背心,說道:「這小孩體質太差,感冒引起肺炎,肺炎引發哮喘。」

  蘇沫和佟老太頓時傻眼:「那怎麼辦?」

  江教授說:「怎麼辦?我是看不好的,去住院吧。不過現在生病的孩子多,一直沒床位,你們去別家問問。」

  兩人抱著孩子從裡面出來,佟老太埋怨蘇沫:「你剛才怎麼說話的,當著那麼多人,把人給氣著了,現在人也不給我們看,吊瓶也不開,你說現在怎麼辦?」

  蘇沫小聲說:「要不去兒童醫院吧?」

  佟老太不耐煩:「那麼遠?我一會子還要回去做飯,囡囡馬上就放學了。」佟老太嘴裡的囡囡,是佟里安哥哥的女兒,佟家第一次得的孫女,從出生開始就跟在爺爺奶奶身邊,佟老太之前也沒養過女兒,因此視若珍寶。

  蘇沫低著頭不吭氣,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了塗苒,於是說:「要不您回去,我一個人就行了。我有個同學的老公是這裡的醫生,看他能不能幫一下忙。」

  佟老太看她那模樣,歎了口氣:「你不行,還是我和你一起,別又說什麼話把人給得罪了。」罷了,就敦促著兒媳婦與人聯繫。

  塗苒看見陸程禹的時候,他果然是在查房,身後跟著好幾個年輕恭謹的實習生和護士。

  許是住院期間的病人,往往不自覺地對醫生產生一種微妙的敬畏和依賴之情,更何況是遇到陸程禹這樣不苟言笑,行事嚴格細緻的主治大夫,因而當身穿白衣的隊伍所到一處,那裡便是非比尋常的安靜和嚴肅。

  陸程禹偶爾回頭,向實習醫生詢問,聲音不大,臉色也並非嚴峻,卻教人緊張忐忑。待對方回答完畢,他總能迅速做出回應,抓住回答中的弱點,言辭溫和冷靜,邏輯嚴密,被問的人若是準備不足,言語間難免閃爍,他從不刻意給予批評,不逼人入牆角,卻使人自覺羞愧。

  大多時候,陸程禹似乎更願意傾聽病患自己訴說。

  每當此時,年輕的醫師,嘴角揚起淺笑,用目光鼓勵著對方,耐心而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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