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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她用手比劃道:「就是以前那種骨架是鐵的折疊椅。我哥拿著椅子堵在大門口,說,今天誰都別想進這個門,除非我死了。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哥那時的眼神,很恐怖,像刀一樣狠。人都說亡命之徒亡命之徒,大概我哥當時就是那個樣子。我是挺沒出息的,那會兒怕得要死,心裡老想著生死存亡你死我活一類的場景,一邊怕我哥出事,一邊又怕那些人闖進來。可是他看起來鎮定得很,現在想起來,他那時也才十九……」

  「可是姓孫的那女的實在是厲害,旁邊那些男的都不往前走了,就她一個人偏要進來,當時她還笑呢,笑盈盈的,像是什麼都不放在眼裡。我哥二話不說就給了她一拳頭,他要是用椅子砸下去估計會出人命,所以給了她一拳頭。姓孫的當時就躺在地上去了,嘴巴和鼻子往外冒血。然後,我哥也被人打了。」

  塗苒心裡一緊,卻是沒做聲。

  陸程程又冷笑說:「你當他是給誰打的,是給我爸打的,我爸就是拿那把椅子砸了自己的兒子,一下就把我哥的頭給砸破了。」

  陸程程沒再繼續說下去,耳邊似乎響起當年淒厲急促的叫聲,是母親。

  母親痛哭著,聲聲喊著自己丈夫的名字,陸延,陸延,她說,你別打我的孩子你別打我的孩子我求你陸延……

  兩人終於協議離婚。

  一年後,陸母病逝。

  塗苒半天才回過神來,低聲道:「難怪……」

  陸程程見她這樣說,誤解道:「所以我們都討厭孫慧國,所以我哥和我爸的關係才鬧得這樣僵。不過……」她又說,「我爸後來年紀大了,也知道自己錯得離譜,總是厚著臉皮時不時的去找我哥,快十年啦,我哥心腸軟,他這一點像我媽,所以也不像以前那樣對我爸了。」

  夏天的午後,陽光濃烈,綠葉婆娑。

  塗苒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鐘,這是他第一次遲到。

  她靠近窗邊,遠遠眺望。

  白晃晃的道路上終於出現一道年輕的身影,他將單車踩得飛快,風吹起了衣擺。

  塗苒趕緊坐回桌旁,不多時有人敲門,家人打開門,他進來了,頭上繞了一圈白棉紗布。

  她張了張嘴,終是訥訥的問道:「你怎麼了?」

  他滿不在乎的微一搖頭,並不作答,目光掃過她壓在書本下的試卷,不禁皺了眉。

  那真是一個教人尷尬的分數。

  塗苒一張臉漲得通紅,於是孩子氣的想用手去捂試卷,卻仍是比他慢了半拍。

  陸程禹拿起考題由頭至尾瞄了一溜,說:「還是先講試卷吧。」

  說話之前,他似乎歎了口氣,而她隱約也聽見了。

  自打那天見過蘇沫,塗苒也不曾和她刻意聯繫,按理說讀書時關係不一般,如今有機會敘舊也未嘗不可,只是塗苒對此一直提不起興趣,甚至潛意識裡還有些抗拒。塗苒自認是個俗人,一路走來也並不順暢,越是如此越是喜歡和周小全這樣種沒心沒肺經歷單純生活無憂隨時隨地都能滿懷希望的人接觸,似乎這樣便能沾染點好運。而每當想起蘇沫時,她不得不又想到那段灰暗的過往,心裡便沒了精神氣兒。

  許久以前她便對蘇沫自嘲過,「瞧瞧咱們兩個倒楣蛋,怎麼混成這麼個熊樣……」那時塗苒已經保研,由於家庭境況卻又不得不放棄。

  蘇沫聽了只是苦笑:「我自個兒倒楣也就算了,連帶你也這樣,你以後碰見我就繞道走吧。」

  塗苒如同老人般長長歎了口氣:「還不定是誰遇見誰倒楣呢……」

  不過是兩個年輕女孩間的玩笑,沒曾想一語成讖,這會兒似乎都有繞道走的意思了。在周小全見面那會兒有些匆忙,雙方不約而同忘了提交換電話號碼這檔子事,塗苒當時還想著,以後反正常來,總是會見的。而蘇沫呢,若是她真想和自己聯繫,再向周小全詢問也不是什麼麻煩事,可她那邊也一直沒動靜。對此,塗苒大概也猜到了幾分,如《絕望的主婦》裡所說,「Everyone has a little dirty laundry」,帶有污穢之物的衣服雖然早已掩人耳目的扔掉,但是忽逢故人,往事哪能輕易拋卻。對於蘇沫的那段往事,這世上再沒有人能比塗苒更加瞭解。

  至少,除了塗苒以外的旁人,看蘇佟兩人的婚姻,一定是件漂亮的新衣。

  周小全偶爾打電話來八卦,也是對佟里安讚不絕口,直說:「我要求不高,只要能找個這麼對自己死心塌地噓寒問暖的就成了,你那老同學還是有福氣的。」

  起初,塗苒只是隨口附和,後來聽得多了便暗想:姓佟的看來是開竅了,也不枉蘇沫這麼對他,這小妮子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塗苒那會兒正忙著給公司新進人員培訓,身上又是懶懶的,,也就不常去騷擾周小全。

  這天上午,塗苒才進公司,便看見客服那片兒圍了一堆人。李圖原本正在前臺小姑娘跟前調戲著,見了塗苒沖她直招手:「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有戲看了。」

  塗苒打卡,剛好九點,心說今天算早的了,又問:「怎麼了?」

  李圖故作神秘,湊過來道:「勁爆了,真真衝冠一怒為紅顏,市場的李帥哥和客服的小張在全公司同仁面前大打出手,為的就是那傾國傾城的趙豔豔。」

  塗苒笑道:「求完整版。」

  李圖低聲說:「上星期小張帶著趙豔豔去出差的事你知道吧,當然還掩人耳目的捎上了王姐,小張同志積極回應領導號召為公司開源節流,三人就要了一個標準間,結果晚上等王姐睡著,就把趙豔豔給……」

  塗苒問:「給辦了?那王姐豈不是很尷尬?」

  李圖笑道:「稍安勿躁,據說,據說啊,只是強吻,後來趙小姐告訴了男友李帥哥,李帥哥今兒個一早就打過來了,拉都拉不開,已經驚動了高層。估計是老早就想好退路,也不怕被炒了,人才啊人才,難怪升得快。」

  塗苒想了想,卻說:「倆男的不會被開,要炒也是炒女的了。」隔壁茶水間,不是知誰煮的咖啡正咕嚕嚕亂響,香氣撲鼻,塗苒心說這偶爾喝點也不礙事,轉身便要去順一杯過來。

  前臺小美女頗為不解,仍是追問:「怎麼可能?趙豔豔有什麼錯,人家也就是美了點,才被人占了便宜。」

  李圖看了眼塗苒,接口道:「我問你啊,這三人去年同時進公司,誰混得好誰混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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