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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原來她只是在等自己給一個裁決,她不想獨自承擔罪過,把這個棘手的難題推給了自己!看來,他的答覆令她滿意!

  邵雲面龐的肌肉抖動了一下,沉下去的心也漸漸浮了上來。挑了挑眉,他繼續殘忍,「你不知道男人會有那方面的需求嗎?這不代表什麼。」

  曼芝已經徹底心灰意冷,甚至不再覺得疼痛。邵雲從來都是這樣一種人,從她第一次見到他開始,這麼多年來,沒有任何改變。變的人只是自己,在對錯間徘徊猶豫,然後自己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這怨不得旁人!

  她慢慢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低低地說:「我明白了。」不帶一絲感情色彩。

  停留得太久,是時候離開了。

  邵雲眼睜睜地看她走向門口,心中的潮水再一次湧了上來。他不得不緊緊抓住沙發的靠背,以忍住追過去的衝動,就那樣看著她一點點地從自己的眼前消失。

  一走出總裁室,邵雲就長長地呼出了一口久已憋在胸腔裡的悶氣。他終於以無比強硬的態度壓倒了邵俊邦,繼續留用馮濤作為西宜樓盤的承建商之一。

  邵俊邦想在公眾面前營造一個好叔叔的形象,邵雲就成全他。這一次會讓他當得更徹底,因為一走出門,邵雲就已經意識到自己以權謀私的駡名是背定了。

  當然,邵雲不是傻子,他非常清楚二叔之所以肯讓步,也是因為事件本身並沒有觸犯他的底線。

  誰都明白,能進邵氏的供應商名單,多多少少都得帶些裙帶關係,邵俊邦自己就未見得少做過這一類引薦的事情。雖然他完全可以推託說是時局所需,不得已而為之,可是時間長了,誰分得清楚?更何況,那些手裡有些權力的員工,又有幾個不做些小動作,為自己謀一點福利?只要不出格,公司上下誰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大家心知肚明,並不言語罷了。

  邵俊邦雖然屢屢擠對邵雲,但對他還是有幾分忌憚的,畢竟,邵氏的經濟核心還掌握在申玉芳手裡,也就變相地等於在邵雲手裡。他對這個脾氣火暴、性子耿直的侄子時不時玩一把貓捉耗子的遊戲,無非是想激他在人前暴露弱點,降低他有朝一日成為集團首腦的可能性。當然,如果能一勞永逸地逼他自動退出公司的運營,那是再好不過。但照目前情況看來,邵雲已經絕非三年前那個屁事不懂、只知玩樂的浮誇子弟了。因此,邵俊邦不敢逼得太急,張弛有道,該放手的地方也要放手,切忌因小失大。

  邵雲沒有邵俊邦那麼多的顧忌,他厭惡那些虛頭滑腦的政治花槍,也不在乎個人形象的得失,他只重結果,因此在手段上遠比二叔來得直接。兩人一個圓滑,一個激進,憑著各自手裡的底牌,過招數次,倒也勉強打了個平手,彼此都沒占到對方太大的便宜。

  看著邵俊邦樂此不疲地朝自己射來的明槍暗箭,邵雲也發了狠,老傢伙,我就陪你玩,看咱們誰能扛到最後!

  兩點鐘,秘書進來提醒邵俊邦,有關度假村開發的事宜,還需要和運作、地產開發等多個部門的責任人作進一步討論。

  一周前,這個方案終於在董事會上順利通過,成為本年度邵氏投資的最大地產項目。

  邵俊邦極其重視,短短幾天工夫,大會小會開了數次,只要他有時間,基本都會到場。邵雲作為度假村計畫的總策劃之一,也是親臨會場,參與各種細節問題的討論。

  一旦步入正軌,邵雲也是個極有頭腦的人。他具備了同邵俊康一樣清晰的條理和敏銳的洞察力,在會上屢次提出了獨到的見解,連邵俊邦都不得不語氣微酸地對他表示嘉許。

  今天的會議室裡,人到了大半,邵雲目光粗粗一掃,沒有見到曼芝,眉心頓時一擰。他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隨手拈過一支鉛筆把玩,以掩飾內心襲來的一絲不安。上午在自己辦公室吵過一輪後,他始終沒再見到曼芝。

  還有兩分鐘就要正式開會了,負責會議協調的小劉四下望瞭望,嘟囔道:「怎麼運作部的人還沒到?」

  話音剛落,運作部的秦芳就氣喘吁吁地闖了進來,胸前抱著一遝資料,看到會議室裡碼得齊齊的人頭,立刻不停地致歉,然後在曼芝的位子上坐下。

  裴經理好奇地問:「蘇助理怎麼不來?今天上午還看見她的。」這個項目一直是曼芝親自參與的,這時候忽然換人,難免讓人覺得奇怪。

  秦芳解釋道:「哦,她忽然身體不適,下午去醫院了,臨走才把這事兒交代給我。我也就是來旁聽,做做筆記,回頭再如實彙報給蘇助理……」

  啪的一聲,用力過猛,邵雲手上的筆被折成了兩截。他死死盯住秦芳,陰冷地發問:「她哪裡不舒服?」

  秦芳見他忽然變了臉色,仿佛是自己害了曼芝一樣,頓時惴惴不安起來,囁嚅著說:「她沒跟我細說,好像……好像是胃痛。」

  邵俊邦最後一個進門,在主席位上落了座,小劉立刻在他身旁輕語了一句:「邵總,人都齊了。」

  邵俊邦點點頭,還沒說出第一句話,就見邵雲猛然間從椅子上彈起來,招呼也不打,徑直朝門外沖去。他又是驚詫,又是惱怒,這小子真是越來越離譜了。

  「邵雲,你要去哪裡?」他不得不沉下臉來喝問。

  一室的人都跟他一樣錯愕,眼看著邵雲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眾人的目光又齊齊轉向邵俊邦。

  他的臉陰沉了好一會兒,才逐漸恢復常態,對大家一擺手道:「我們開始吧。」語氣裡含了一絲無奈。

  邵雲一口氣狂奔到停車場,跳上車,發動,打方向盤,然後駛出廠區。

  這個時間段,空曠的園區路上,來往車輛極少。他不斷拉檔、加速,車子快得像要飛起來。

  開得如此瘋狂,可他全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豈止他的人不知該何去何從,此刻,連他的心都已然失去了方向!

  他在極度恐懼中直覺地猜到曼芝會去幹什麼。

  邵雲承認自己始終不瞭解曼芝。她喜歡什麼,渴望什麼,她的理想是什麼,他都不明白。他只是按著自己的想法去理解她,用自己的方式去給予她。

  他唯獨瞭解曼芝的一點就是她的倔強。

  她完全可能因為自己一時衝動說出的那番絕情的話而做出令邵雲後悔終生的舉動。因為他清楚,曼芝並不愛他!

  在一個紅綠燈前緊急刹車,他及時停在了左邊橫穿過來差點與他相撞的一輛貨車面前。貨車司機探出頭來,隔著玻璃對他狠狠地揚了揚拳頭。

  邵雲清醒了一些,額上滲出密密的冷汗。他將車倒到路邊,茫然地望著前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又該去哪裡找曼芝。

  良久,腦子才重新開始運轉,他左手微顫地摸出手機,搜到曼芝的號碼,呼叫鍵卻遲遲按不下去。他這輩子從來沒向誰低過頭,即使是他高高在上的父親!現在,難道要他向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去求情?求她留下來,求她保全那個孩子?

  邵雲近乎惱怒地將手機甩開,他痛恨自己這樣的懦弱!

  然而,兩分鐘後,他還是近乎屈辱地彎腰把手機撿了起來,重重地按下那個鍵,不無悲哀地想,自己大概真的無藥可救了。

  「您撥的號碼已關機或不在服務區……」甜美的女聲款款地傳入耳朵,一連說了好多遍,他似乎陶醉地聽著,咧開嘴想笑,卻比哭還難看。

  曼芝比他更狠,連緩衝的機會都不肯給他!

  手機終於從掌心滑落,他無力地伸出雙臂趴在方向盤上,然後緩緩地將臉伏上去,就這樣靜靜地、長久地坐著,有如默哀。

  曼芝在門庭若市的婦產科門診室外木然地坐了很久。

  護士又在叫號,曼芝無意識地掃了眼手裡的紙片,才如夢初醒地起身進去。

  醫生完全是流水線作業,簡單詢問過後,羅列了數項檢查項目,遞給曼芝,「做完檢查再來。」

  手裡捏著數張化驗單,曼芝又一次坐到了醫生面前。

  是個中年女醫生,臉上透出世故和幹練。她核對了一下曼芝的資料,不免多看了她一眼,「第一胎哦,為什麼要拿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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