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後湖鬼戒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沈鴻看過一些電影和電視劇,總覺得這個掛鐘掛在這裡怪怪的,有些不協調。在他的印象中,這樣的掛鐘應該是掛在一些老式的大家庭中,紅黑色的傢俱,兩層的別墅,掛鐘下面坐著幾個穿著舊上海旗袍的女子,還有一個專制的老爺。

  可是這個掛鐘卻出現在這樣的房子裡,就好像一隻羊的臉上戴著一副眼鏡,讓人覺得很不協調。

  那個臉上有疤痕的保安走進了隔壁一個房間,就再也沒有出來。

  瘦保安很熱情,他讓沈鴻先坐著,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自己就走進了另一個房間。

  水有些甜絲絲的,放了糖。可是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像又有些澀澀的。

  沈鴻喝了兩口,感覺喉嚨裡很不舒服,就把杯子放下了。

  五分鐘之後,瘦保安把沈鴻帶到了一個滿是顯示幕幕的房間。

  在這間房間裡有幾十個電腦螢幕,每一個電腦螢幕上面都顯示著學校的不同位置。

  食堂門口、圖書館的自習室、大禮堂門前、電梯裡面,還有一些地方沈鴻甚至自己也認不出來。

  螢幕是黑白兩色,就像一個人的夢境一般,沒有彩色,世間萬物的五彩繽紛在這裡都變成了簡單的劃分——黑或者白。

  就像人的眼睛,黑或者白。

  在這麼多雙眼睛面前,沈鴻有些暈眩。

  負責學校保衛的人每天不需要在校園裡來回走動,只要坐在這些大大小小的螢幕前面,就可以瞭解校園裡發生的許多事情。

  坐在這些螢幕的面前,人們會有洞悉世界的主宰感。

  那些平時並不在你面前出現的保安,你或許不會看到他們,也無從認識他們,可是他們卻能夠在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昨天曾經穿過什麼衣服,紮過什麼樣的頭髮,甚至很輕易地可以從一大堆人之中認出你的女朋友是誰,或者你幾天前的一天晚上和誰一起從宿舍樓中走出來。

  所有這些,他們只需要翻看一下那時候的錄影帶就足以解決了。

  人們總以為自己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隱秘的,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任何人知曉,可是卻不知道,或許在自己不遠處的地方就有一個隱蔽的攝像頭在黑暗中嘲笑你。

  你在電梯裡旁若無人地摳鼻孔;

  你和女友在沒有人的教室裡熱吻;

  你在無人的宿舍樓門口扔掉了一根雪糕棒;

  你在圖書館裡看看四周,然後鎮定自若地撕掉了其中的一頁書……

  你本來以為沒有人知道,這些事情會隨著你某一天死去而帶到墳墓裡去。

  可是你卻不曉得,就在同時,或許一個穿著制服的保安正坐在舒服的椅子上,一邊吃著泡面,一邊欣賞著你動作的每一個細節。

  這些監視器的攝像頭在你身邊的角角落落,可是你卻不知道,它們就像一隻只永不疲倦的眼睛,即使在黑夜裡都靜靜地注視著走進自己勢力範圍的每一個人。

  瘦保安喊了一聲沈鴻,把一個監視屏指給他看。

  那是43號宿舍樓的門口。

  沈鴻有些驚訝:自己從來沒有注意過那裡還有一個隱蔽的監視器。

  「這是一個小時前的情景,你可以看看。」

  沈鴻和那個保安在監視器的螢幕前把那一段時間的帶子倒回來看了三遍都沒有發現任何東西。不要說穿黑雨衣的人,就連一隻找東西吃的老鼠都沒有。

  最後,瘦保安無奈地聳聳肩。

  梧桐大道直通向43號宿舍樓,監控錄影上竟然沒有他的影子!

  那個瘦瘦的保安無奈地搖了搖頭。

  「會不會看錯了?」瘦保安質疑說。

  沈鴻沒有說什麼,只是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會看錯呢?那個人就站在道路的中間,沈鴻甚至可以清楚地記起那個人下巴上沒有刮乾淨的硬硬的胡茬子。

  沈鴻無法解釋這一切,只好走出了監控室,他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累。

  已經是午夜了,沈鴻也實在沒有力氣和勇氣回宿舍去,於是就問能不能在保安室裡住一晚上。

  「倒是可以。不過我們這裡的地方不大,只能委屈你在外面的沙發上睡一晚了。」瘦保安有些不好意思。

  沈鴻倒無所謂,畢竟晚上不冷,況且現在距離天亮已經沒多久了。

  瘦保安到隔壁屋子裡給沈鴻拿毛毯,沈鴻坐在沙發上等著他,很快就昏昏睡去了。

  第二天沈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七點多鐘了。

  他是被牆上的掛鐘驚醒的。

  這一夜沈鴻睡得很死,幾乎沒有做一個夢,掛鐘在半夜裡也一定響過很多次,但是沈鴻都沒有聽到。

  沈鴻覺得身上有些重,低頭看了看,是一條灰色的毛毯。

  他竭力地回想昨晚的經歷,想了好久才終於大致想清楚了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裡。

  自己和秦怡去四教自習,天氣陰沉沉的;

  四教的201教室裡,坐著幾個自習的人,自己和秦怡走了進去;

  和秦怡在走廊裡,樓外雷聲和雨聲,回到教室,逃出教室;

  梧桐大道……穿黑雨衣的人……

  這些經歷都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一樣,隔著一層重重的霧,讓他看不清楚。如果不是現在躺在保安室的沙發上,沈鴻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和秦怡一起去過那間倒楣的201教室,有沒有遇見那幾個點著油燈、穿著「文革」衣服、看著「文革」時候課本的人。

  這些記憶都有些飄忽不定,就好像一陣有顏色的風,雖然你能夠看得見它飄動到哪裡,可是你永遠也抓不到它。

  又躺了一會兒,沈鴻才終於又強忍著頭痛坐了起來。

  他的口很渴,嗓子幹得難受。他掀開毯子,站了起來。

  昨天晚上在桌子旁邊看武俠小說的保安已經不在那裡了,桌子上空蕩蕩的,收拾得很乾淨。

  「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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