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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筆記本的封面是絨面的,難怪摸起來軟軟的,有些嚇人。

  誰的日記本掉在這裡了?

  沈鴻想起了剛才在這張長椅上坐著的那對情侶,或許是他們不小心掉在這裡的吧!但是從那時候起到現在都已經過去快兩個小時了,他們怎麼還不回來找呢?

  借著手機螢幕微弱的光,沈鴻和秦怡打開了筆記本。筆記本的扉頁是一層薄薄的紙,紙的後面是一張毛主席戴著紅袖章揮手微笑的油畫。

  這是一本「文革」時候的筆記本!

  沈鴻繼續往後翻,裡面乾乾淨淨,一個字也沒有寫。像幾乎所有的「文革」時候的筆記本一樣,裡面的插頁是幾張毛主席的油畫,《毛主席去安源》、《毛主席在延安》等,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特別的了。

  筆記本翻到了最後一頁的時候,兩人被兩行黑色的小字吸引住了。

  字太小,看不清楚,沈鴻把筆記本往自己的面前又湊了湊,這才看清了上面的字,是一首七言律詩:

  「正是神都有事時,又來南國踏芳枝。

  青松怒向蒼天發,敗葉紛隨碧水馳。

  一陣風雷驚世界,滿街紅綠走旌旗。

  憑闌靜聽瀟瀟雨,故國人民有所思。「

  身邊的秦怡輕聲地說道:「是毛澤東的詩。」

  的確,是毛主席1966年6月的七律,那時候正值文化大革命形勢風起雲湧的時候,這首豪放詩就成了當時的青年們互相勉勵的贈語。

  在這首詩的後面用小得多的字寫著:「贈:親愛的琴」。

  還有一行小字的署名:「輝於一九七五年十一月燕園。」

  燕京大學是北大的前身,解放後的五十年代全國的院系調整,北大就從市中心遷到了燕京大學的校址,燕園就成了北大的生活區。

  在這裡發現了一本三十年前的筆記本,讓兩人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就在這時,一張照片從筆記本裡掉了出來。

  那照片就像一片樹葉飄飄忽忽地翻飛著,最後落在了地上。

  沈鴻急忙借著光亮把那它撿了起來。

  這是一張「文革」時候很常見的合影照片。照片是黑白的,照片裡一男一女都二十三四歲的樣子,男的很英俊,戴著一副眼鏡,透出些書卷氣。女孩梳著辮子,甜甜地微笑著。她的身子微微地傾向男的肩膀,懷裡抱著一本書。她的笑很沉靜,給人溫暖舒適的感覺。

  在照片的下方,是照相館的名稱:「衛東照相館」。

  沈鴻把照片放回日記本裡,然後遞給秦怡看。

  從兩個人幸福的眼神和姿勢,不難看出他們是一對情侶。雖然是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但是沈鴻卻覺得,這兩個人的身上有什麼東西讓他感覺無比的熟悉。究竟是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沈鴻抬起頭,忽然看到秦怡那張俊俏的臉,不知道為什麼,那張臉顯得很蒼白。

  「你還記得剛才那對情侶嗎?」

  秦怡忽然輕聲問沈鴻,她的聲音低低的,但可以感覺得出來,她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

  沈鴻疑惑地望著秦怡。

  「我剛才走過來的時候,覺得他們的衣服好奇怪。剛才坐在這裡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

  沈鴻的心咯噔一下,剛才那一男一女的身影忽然像電影鏡頭一般迅速地拉近,一下子清晰起來。

  沒錯!秦怡的感覺沒錯!

  他們穿的衣服和現在的風格很不同,雖然當時的光線有些昏暗,但是這一點還是能辨別出來的。

  他們的衣服很像「文革」時候大家常穿的服裝!似乎是灰綠的軍裝,男的似乎還戴著一頂軟沿兒的軍帽。

  這時候,手機的光一下子滅了,沈鴻又使勁地按了按,卻不再有光亮。

  「該死,這時候沒電。」

  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靜得可怕,連風吹樹葉的聲音都不見了,沈鴻似乎只能聽到他和秦怡兩個人的心跳聲。他們的旁邊一個人也沒有,只在不遠處的草地盡頭,亮著一盞路燈,那光昏昏的,像一隻鬼斜著自己的眼。

  正在這時候,秦怡顫聲地說:「好像有腳步聲……」

  幾乎就是在同時,沈鴻也聽到不遠處有輕輕地腳步聲。那腳步很輕,是在企圖慢慢地靠近他們而不被發現。

  沈鴻的心狂跳起來,他不敢再猶豫,急忙拉起秦怡的手,朝著那盞路燈迅速地跑起來。

  就在這時候,黑暗中的秦怡大叫了一聲:「誰?你是誰?沈鴻,日記本!日記本!」

  周圍的黑暗讓秦怡的叫聲顯得十分恐怖,沈鴻顧不得許多,拉著秦怡在草地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著。

  短短的幾十米的路,沈鴻卻感覺跑了很久。路燈的旁邊是一條大路,沈鴻和秦怡就站在路燈下大口地喘著粗氣。大路上正有人經過,看他們兩個人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都停住了腳步,奇怪地看著他們。

  秦怡一下子撲到沈鴻的懷裡,旁若無人地大哭起來。她的手緊緊地抓著沈鴻的手臂,抓得沈鴻生疼。

  沈鴻對秦怡突如其來的動作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輕輕地攬住秦怡的身子,一隻手撫摸著秦怡的頭髮,低聲地安慰著她。

  旁邊的人竊竊私語著遠去了,邊走邊回頭看著這奇怪的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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