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請把幸福還給我(31)_圍城小新

三一

　　磨了半天，王娜買了一件波希米亞風格的套裝，小利媽媽奚落她：「真不知道你是不知道美醜呢，還是你就喜歡這樣打扮，裡面的上衣比外面的長那麼多，而且還好幾層……要飯的都不要這衣服吧？你居然還花好幾百？你剛才刷的卡是小軍的吧？別說我沒給你們買房，我兒子掙的錢還不是都讓你花了嗎？」

　　王娜努著嘴都要說什麼了，小軍碰了她胳膊一下，她望望小軍，最終決定選擇性無視她唐僧似的叨叨嘮嘮。

　　走到老年服裝專櫃，小利媽媽眼神放光，蹭得就跑了過去，抓起這個看看，又拎起那個瞧瞧，導購小姐一看這一家子都圍著這個老太太的陣勢，立馬明白眼前這位就是具有江湖地位的大姐大身價的人物了，於是極有眼力勁兒的開始了熱情百倍的推銷。到過北京的人都知道，西單那是什麼地方，漫天要價睜著大眼說瞎話的典型區域啊，溫州的皮鞋能愣說成歐洲的，小鎮的衣服能愣說是美國布希媳婦穿過的。不過，看小利媽媽還特信這一套，不斷地給我們重複：「你們看，這件真不錯。原價那麼貴，咱們來的真是時候，現在打折這麼多。真是過了這村沒這店啊……」

　　估計導購員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自己誇了自家三分貨，顧客立馬加七分給予加倍誇獎的人，震驚之餘，喜上眉梢樂開了懷。折騰得我都有了饑餓的感覺，掏出手機看看，下午3點，小利媽媽足足在這個櫃檯站了四十分鐘了，哦，買嘎的！女人真是天生購物狂啊，而且不分老幼。

　　小利媽媽千挑萬選百般甄別後，選擇了最合算（注意不是最便宜）最適合最不能錯過，假如錯過這件就是對不起這個折扣（八折）的三件上衣，兩條褲子。

　　導購小姐先是一口一個阿姨，後來又見風使舵的誇讚小利媽媽怎麼也不像50多歲的人，顯得可年輕可有氣質了，於是乾脆改口叫大姐，看著十幾歲的小丫頭嘴巴抹了蜜一樣把馬匹拍得爐火純青，我不由滋生了後浪把前浪拍死在沙灘上的感覺。

　　小利媽媽此刻儼然是一幅正當年壯志淩雲的女中豪傑派頭，聽到小導購一口一個大姐，轉過身很有派的又拎起一條絲巾：「你們看我要是搭配這個……」

　　「唉呀，大姐，嘖嘖，您太有眼光了，這絲巾和您這兩件上衣都是絕配啊！嘖嘖，我當了這兩年導購，第一次碰到這麼會搭配衣服的人啊……」聽著這個馬屁拍得山響的小姑娘的嘖嘖誇讚，我的雞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我偷眼看了一下王娜，沒想到正好迎上她送過來的眼神，她沖我做了個鬼臉，嗤之以鼻的撇撇嘴，又偷偷作了個嘔吐狀，我看了看小利媽媽手裡嬰兒粉帶蕾絲花邊的絲巾，自我解嘲的笑了笑，心中不由感歎說現在年輕人可著扮成熟，想不到大嬸一級的可著往年輕倒飭啊。不過，看著那個有些扎眼的粉色，還是經不住全身抽搐了一下。

　　小利媽媽一臉期待的望著大家，她兩個兒子開始毫無原則的比著賽胡吹亂捧自己的老娘有眼光，小霞本來就那個絲巾顏色要發表點什麼不同看法，但是也被自己的老娘瞪了回去，老實窩囊慣了的小利爸爸更是沒有插嘴的機會。不僅如此，小利媽媽還特意點名我和王娜發表看法，我本著近乎麻木不仁的態度略顯牽強的嘿嘿一笑算是做了回應。王娜環顧左右然後直愣愣的望著天花板不吭聲，她這個動作引起了小利媽媽極大的不滿和好奇心，我真真切切的看到小利媽媽也偷偷瞄了一眼天花板，當她最終認定上面並沒有什麼好看的值得王娜仰著脖子無視她存在的東西後，幾分惱羞成怒的表情已經毫不掩飾的掛在長滿皺紋的臉蛋子上了。

　　該結帳了，聽著收銀員啪啪敲打計算器的聲音，我心虛的想找個地縫鑽的心理都有，果然不出我所料——3700大元，這還是折上折，要跳樓要吐血不是看到小利媽媽這麼和善的人絕對開不了的價格，他媽的，這不是在宰冤大頭麼？看著簇擁著這個老佛爺的我們，就這麼獅子大張口哦，他奶奶的！

　　董小利這個大孝子早就蹭到我旁邊，示意我拿出錢包來了，看來他的僅存的五千大元今天要出去一多半了，我的苦瓜臉怎麼也不能掩飾了——但是，但是，董小利媽媽此刻緊盯著的並不是我也不是她的寶貝大兒子，而是——王娜。

　　可能是仰著脖子累吧，當王娜把目光收回來的時候，她面無表情的望著小軍冷嘲熱諷：「小軍，據我所知，你卡裡的錢除了買一套你預訂的音響和一張新床外，沒有剩下一條買內褲的錢了吧！音響和床你可都是交了訂金的啊……剛才我燒包似的花了500塊錢買了一個套裝，這種不過日子的行為此刻讓我悔的腸子都青了，剛才我還一個勁兒檢討自己怎麼這麼敗家呢……唉……我自己卡裡的錢都花光了，小軍，你還有麼？」王娜這番話中有話，軟中帶硬的回應，無異於平地一聲驚雷，所有的人都被雷了個外焦裡嫩。

　　導購的反應是最快的，這個小人精察言觀色了這半天，一家人是個什麼情況估計被人家猜去了八九分：「大姐，您看看，您這幾個孩子多好，都爭著搶著表孝心，呵呵。這樣吧，人各有份，讓大家都有個心意多好……好羡慕你啊，大姐，你看看你這幾個孩子……」看著小導購一張一合吐沫橫飛玩命拍馬屁的情形，我恍惚覺得世界原來如此虛無的可笑。

　　「哎喲，哎喲……」王娜扭曲著五官變著腔調，「我肚子疼，吃什麼不對付了還是不該喝冷水，我要去廁所……」她雙手捂著肚子彎著腰低著頭一路小跑消失在了狹窄的小路盡頭，當然，她拿過了小軍幫她拎著的貼身小包，因為裡面有手紙。不過，我知道，比手紙值錢的東西都在，比如人民幣，比如銀行卡。

　　小利媽媽把矛頭對準董小軍啪啪開火：「小軍！媽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好吃好喝緊著你們，現在媽老了，你們出息了，連人家小姑娘都說我該享福了……」

　　我韓敏是個好面子的人，看到小利媽媽說話都帶了哭腔，一分不舍九分丟人的心理立馬竄升至高位，都說家醜不可外揚，這都成什麼了？！我猶豫了一下，使勁摸了摸自己的背包，隔著一層皮革，我感覺到裡面的小錢包咯的手生疼。

　　「我這麼多年，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現在啊，就想買件衣服，給你們爭爭臉，說起來我兒子媳婦都是有出息的……你看你媽就這麼點心願……」小霞拉著她媽媽的胳膊，無奈的看看小軍，又扭過頭望望我和小利，溫和的笑著跟她媽說：「媽，以後啊，他們表孝心的機會多的是呢，呵呵。以後你不都得靠著兒子媳婦，就讓我這個潑出去的水今天表現表現吧。小軍，小利，敏敏，你們誰也別和我爭啊，敢拿我當外人，我跟你們急！」說著就把錢包掏了出來，我、小利和小軍趕緊上前阻攔，小霞眼看著就要發火了，小利媽媽把衣服往櫃檯上一摔：「當著董家兒子媳婦，你一個嫁出去的閨女爭什麼？別又讓你婆婆說我花了你們家的錢，我有兒子有媳婦，花不著你的！」

　　我把錢包掏出來，被蠍子蜇了似的拿出小利的銀行卡，默默的放到了櫃檯上。導購小姐眼疾手快，生怕有差池，趕緊拿起來就刷卡：「您看看您多有福，孩子們爭著搶著付款，啊，輸密碼吧！」

　　我放下銀行卡，就慢慢地退遠了些，董小利笑呵呵的望著我：「還是俺老婆，我娶到這樣知書達理知道孝敬公婆的老婆，真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老婆，咱家財政大權是你的，卡呀密碼呀這種事，我這個小工不敢沾邊的，老婆請……」說著，扭臉彎腰一臉燦爛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小利媽媽伸手把卡要回來，示意我拿回去：「以後媽和爸都要跟著你們，你們花銷肯定大。這個錢，讓小軍他們出吧。小軍，你去看看你媳婦的茅廁蹲完沒有？！」

　　小軍被數落的面紅耳赤，以離弦之箭的速度沖衛生間沖了過去。而我，著著實實倒抽一口涼氣，如果此刻，讓我在「3700」和「以後跟著你們」之間作一個選擇，我肯定連一秒鐘都不會耽誤的選擇3700，此刻就是37000我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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