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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她不禁驚呼:「我外公——」

  「他們在客廳,怕吵醒你不敢大聲說話。」

  王曉靜這會知窘了,局促地撫弄發尾:「換完藥我馬上出去。外公肯定等急了。」

  望見她臉頰浮現羞澀的紅雲,林曉生忍不住心酸:「你決定和他在一起了嗎?」

  「是的。」

  她答得太乾脆。他手一抖,駭道:「你喜歡他嗎?」

  「喜歡。不喜歡怎能在一起。」

  「你愛他嗎?」

  愛?她曾經以為自己很愛一個人,可以為他付出一切。可是,青春的愛戀是不切實際的。她會去愛,但不再會是這種虛幻的愛。她要的是能生活在一起的樸實的愛。她成熟了,知道肖出去是對於她的一種信任。想了想,她說:「曉生,你還記得嗎?我那時和朱辰宇在一起。」

  「是的。其實我並不贊成。」

  「為什麼?因為你覺得朱辰宇不合適我,是不是?」

  「是的。」

  「那麼,你覺得肖怎樣?他適合我嗎?」

  林曉生仰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她認真地對他說:「你是我朋友。我想知道你的意見,而你的意見對於我很重要。」

  「我的意見並不能左右你是否和他在一起。」

  「不。你能。因為我信任你的為人,你是一個很能為朋友著想的人。」

  「曉君——」

  她合了下眼簾:「我不是曉君了。我知道對於你來說可能一時難以接受。可我真的無法再回到江曉君的心境了。肖全然接受了我作為曉靜的改變。所以,誠如你七年前所說的,你不適合我。而肖說了,他適合我。我也覺得,我適合他。」

  「適不適合並不代表是愛。」他有些激動地反駁。

  「只有愛是不能在一起的。」她吸了下鼻子,「這是我媽媽臨死前所教導我的。她希望我幸福,不要步上她的後塵。」

  一個王秀珍,一個薛晴。朱建明曾經說,因為薛晴不適合他以至釀成了最後的悲劇。他諷刺朱建明是狡辯。然而,事實勝於雄辯。林曉生心有不甘地掙扎道:「如果我——」

  「不要說這種『如果』的事情!」她嚴正地截斷他,「曉生,我一直敬重你的遠大夢想。我比誰都希望你這條路越走越好。我媽媽同樣這麼希望。」

  「因此你絕不會做我的絆腳石。」他淒苦地笑,「你是個很好的女人,無論是曉君還是作為曉靜。」

  「好女人並不是誰都能適合的。」她淡然一笑,「同樣好男人也不是誰都能適合的,就像是雙鞋子合不合腳。如果合腳兩人這條路能走得很遠,如果不合腳,誰都不好受不如早點結束。」

  她成長了,真的是成長了。說著這些話不會懷有悲傷情緒,而是平靜地仰望未來,更不會再癡癡地望著他。林曉生至此痛惜,他那如天使般無邪的江曉君消失了。他不像肖祈,他始終最愛的是江曉君的天真浪漫,給了他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看到了一個童話的美好。如今這個美好正如安徒生童話裡的悲劇人物終是被現世抹殺了。

  他的淚,如同七年前看到她在他面前快要死去那般沒有知覺地淌流下來。他是一名醫生,他救得了她的性命,卻是無能挽救她的靈魂。而這些,早在七年前肖祈已是預料到了。肖祈說,「我們救了她,又把她丟到這麼一個現實中。我們與最殘忍的儈子手無異。」是他們的自私造成了這麼一個結局。肖祈安然地接受了這個結局。他則是無法接受。肖祈說他像小孩子執拗,他無法反對。他是任性妄為,這是他自願的,不能指責任何人。

  「曉生。」見淚水從他的臉上滑下,她驚詫萬分。

  他轉過臉,任淚水落下淌盡。她慌得伸手在床頭櫃上面摸索紙巾:「曉生,你別嚇我啊。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還有上次在辦公室裡,我提議要你給我學生看病,真的沒有其它意思。那是我一名很重要的學生。我怕肖祈他們不好向你提出,畢竟你那麼忙。」摸到了一包紙巾,她抽出兩張塞到他手裡,憂心忡忡地望著他:「你別哭了。」

  她這副模樣又是回到了他記憶中的江曉君,他破涕成笑:「你放心。我不會怪你。你那位學生的病歷稍後我會與肖談談。」

  「真的?」她忐忑地察看他未幹的淚痕。

  「我會推遲回紐約。如果我能幫上忙,我會為她主刀。」

  「太好了。」她用力點點頭,大鬆口氣,「有你和肖,我可以放心了。畢竟張主任年紀大了,心臟手術時間要求太緊的話,他體力不足唯恐不能勝任。」

  他倒是記起了什麼。肖祈回來。他把肖祈拉到一邊小聲問:「張主任有給她進行過術後的複查嗎?」

  肖祈沒想過這個問題。照理講,七年了都沒事,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他答:「她的醫院年年給員工做體檢,如果有問題張主任一早就聯繫我們了。」

  換了藥,王曉靜到客廳與大家商議葬禮事宜。王秀琳夫家是拜佛的,說可以請大師做法事把骨灰供奉到寺廟裡。湯姆仍是主張死者皈依于基督教,聲稱王秀珍本人生前也表達過這個意願。王振德老人歎氣。

  王秀琳說父親:「爸,姐生前不信就算了,死後靈魂得有個歸宿吧。佛也好,上帝也好,庇護姐姐的靈魂得到安寧。」

  王曉靜低聲詢問肖祈:「你的意見呢?」肖祈想了會兒,答:「你媽媽最後與林曉生他們結緣,並且簽下了捐贈書。不如讓林曉生他們處理吧。」王曉靜覺得有理,宗教的東西她和她媽媽不是很信,卻是相信人與人之間相遇相識的緣分。她委託湯姆:「我希望葬禮從簡。至於海葬,我聽說要申請,只好把骨灰盒先安放在教堂,可以嗎?」

  湯姆應承下來,將葬禮初定在大後天。

  第五十三章

  到了那一天,應景似的,天下起了朦朦細雨。遺體經過洗禮再於殯儀館火化後下午四點送回當地的教堂。王家親屬不多,來了王秀琳夫家幾個人。王秀珍老家的幾名好友應邀前來。經粗略統計,當天參加葬禮的總人數超過了王家的想像,竟是有一兩百之多。一部分是王曉靜的同事和朋友,一部分是聽說了王秀珍捐贈器官善行的附近的老人。大多數的人與王秀珍素昧平生,來了行個禮獻個花,安慰王家的人兩三句話。此等樸素的真誠打動了王家人的心。

  當夜守靈。王秀琳摻扶著過度傷心的王振德回酒店休息。弔唁的人先後離開教堂。人去樓空,王曉靜安靜地遙望母親的骨灰盒,她仿佛回到了七年前參加小楊的葬禮。悲傷過後的一道痕永遠地鑿在心頭,每逢憶起會疼痛難忍。而對於她這種往前看往前走的人而言,為此掉了一次眼淚就不會再輕易掉一次。親人走了,她有許多事必須完成,沒有時間沉溺於頹廢的哀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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