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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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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錢夾的手停滯,一絲狡黠的笑慢慢地在他嘴角浮現,「說吧,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做到的,別說摘星星摘月亮那些沒用的。」 「切,」她頭一扭,斜視他,「你是有錢,可我不需要,只有錢是很寂寞的。這是我第一次賣畫,報酬肯定要特別一點兒才對得起我自己。」繼而她努努嘴,指著長板凳上的一堆購物袋,「我走了一下午、拎了一下午、畫了一下午,很累了,你幫我把這些東西拎回家,就算是報酬。」 她要他當免費苦力?他眉頭稍皺,緊接著開懷大笑,笑得全身毛孔暢快淋漓。他起身跺跺皮鞋,看向她時一雙黑亮的眼睛笑吟吟的,「OK,你帶路吧。」 她優雅地擺了個請的姿勢,「OK,你先拎東西吧。」 他不禁又想笑。 他把大大小小一堆東西挽在手中,只見她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走著,搖頭暗笑她是不是天生的慢性子。自從遇到她後,他似乎常常可以感受到一種純粹的快樂。 去她家的公車上人很多,他每遇到這種情況寧願打的,如今成了她的苦力,只能順了她意。但他畢竟養尊處優,空調車裡混濁的空氣,時不時挨上來的陌生人,令他一忍再忍。他轉過頭想說服她下車,他願意付全程車費,只見她早已塞了MP3的兩個耳麥在耳朵裡,自個兒聽得不亦樂乎。 「江曉君,江曉君。」他喊了七八聲,她紋絲不動。地方狹窄,不容得他放下東西。他憋足氣,用胳膊蹭她的羽絨服。 她麻木地轉過頭,沒摘下耳麥,只是嘴巴張了張,「哦,你也想聽音樂啊?抱歉,我只有一個MP3。」 他確定這個少根筋的江曉君既可以令人開心大笑也可以氣得人想跳車。他咬緊牙,恨恨地道:「你給我摘下耳麥。」 「你說什麼?」她一本正經地嘟起了嘴,「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只有一個MP3,你看我也沒用。」 換氣,再換氣。見她仍無動於衷地哼著拍子,他終是忍無可忍地大聲喊道:「你摘下耳麥,我有話和你說!!!」 嗡嗡嗡,震得她耳朵幾乎聾了。 四周看熱鬧的人笑了。 「聽見沒有,是小倆口吵架了。」 「那個男的說了,有話要對那女的說呢。」 「嘿,人家現在年輕嘛。」 朱辰宇聽到這話靈機一動,伏低頭湊近她臉龐,牙齒一開一合扯落她的耳機線。這忽然拂來的男性氣息令她慌得退了一小步,四周的人愈加興奮了。旁人一連串的指指點點飄進了耳朵,江曉君當即冒了熱汗,幾時被這麼誤會過!視線上仰,她直直地瞪著他。 他無辜地舉舉手中的大袋小袋,「你聽不見,你的東西我又不敢亂放,只好出此下策。」 聽聽四周的議論聲只多不減,她素來不喜拋頭露臉,因此車子一進站,她第一個跳下車。他目的達到了,樂得也想哼小曲,怎料她掏出了口袋裡的MP3,放進他外套的口袋裡,把兩個耳麥塞進他耳朵裡。 「到我家還有十幾站,來吧,我們繼續坐公車。」她笑容燦爛,十足十無惡不作的巫婆。 他張大的嘴巴足以吞下一顆鴨蛋。 第四章 這女人要麼很傻,要麼很有心計 冬季的天黑得早。 城市裡的冷只有生活在這個城市裡的人才能體會。公車在馬達排出一陣尾氣後搖搖晃晃地離開車站。這烏煙瘴氣是朱辰宇所厭惡的。他扭過臉,用力呼出可能吸入肺裡的氣體,回頭見江曉君一個人站在路燈下。風吹拂著她的白圍巾,圍巾尾部那一顆圓圓的絨穗猶如雪球在飛舞。 他走過去,把頭靠近她,「在看什麼?」 她的視線穿過鐵絲網,另一邊是大學的籃球場,口中喃喃地道:「真冷,真冷。」 這女人真怪,是他見過的女人裡最怪的。 「走吧。」他對她說。她一動不動,於是他懷疑她是不是凍糊塗了,伸出一隻手觸摸她的臉。 只輕輕一碰,她便像蚱蜢一樣一蹦,退避三尺,喊道:「你幹嗎?!手好涼。」說完,她看了看他的手--皮膚白得似瓷,青筋浮現,很美,也能看得出來很有力。她想起開跑車的時髦女郎好像也說了句他的手真冷。為何這人的手這般冷呢?冷血動物?她放在羽絨服口袋裡的手不由得使勁攥了攥。天冷,自己的手也有點兒涼,於是她心中有了主意。 他痞子般對她笑,「怎麼,又想畫我了?」 「鬼才想呢。」她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輕快地跑上天橋。 人行天橋架在車水馬龍的馬路上,天橋上方搭設了高速公路。人走在中間,上下都是鋼筋水泥板,橋兩側的圍牆半人高,觸目所及是大馬路和半截高樓,這樣的氛圍有些壓抑。但有些人不這麼想,夜晚這裡是小攤小販活躍的地盤。 朱辰宇覺得都不用想,她肯定要在各小攤上轉悠半天,女人天生愛購物,何況是這個性情天然的女人。然而事實證明他又錯了一次。江曉君一路向前走,左右小販的叫賣和圍觀的人群絲毫沒影響她飛快的腳步。 下了天橋,她忽然倚住扶欄,長呼了一口氣,對他說:「到晚飯時間了,我吃什麼你就吃什麼,可以吧?」 儼然她是怕他餓著才不在小攤上逗留。這個奇怪的女人沒有半點兒防備心,對每個陌生人都是這麼好嗎?他的眉頭皺了又皺。 她一身輕鬆,壓根不知道他在猶豫什麼。眼睛掃過他陰鷙的臉,她隨口道:「就吃蘭州拉麵了。」接著她噔噔噔往下走。他看著她的白圍巾飄進了一家館子,這才緩緩動腳。 拉麵館很小,僅容得下四五張小方桌,幸好過了正點用餐時間,客人不多。他兩腳跨過板凳坐下。她興沖沖地從筷子筒裡精挑細選了兩雙,丟了一雙給他,朝夥計喊道:「老闆,兩碗拉麵,一碗五塊的,一碗八塊的。」 「乾淨嗎?」他苛刻地看著館子裡的環境,擦擦鼻子小聲建議道,「不然我們去對面的肯德基?」 她像是沒聽見似的,從口袋裡摸出一塊表,兩眼湊近錶殼小心翼翼地轉動表側的旋鈕。 「上海老機械表?」他瞅見錶殼背部的「上海手錶廠」的模糊字樣,目露驚訝。一個女人揣一塊老式男表做什麼? 拿了塊眼鏡布細細擦拭發黃的錶殼,她輕聲道:「我外公送給我的。也許你不相信,這是一塊有生命的表。在我外公中風昏迷的一個多星期裡,這塊表無論如何上弦都不肯走了。直至外公恢復意識,它才願意重新走動。我來上大學的時候,我外公把這塊日日夜夜伴隨著他的表給了我,希望能代替他陪伴我。你不需擔心,這家拉麵館我吃了差不多一年了,沒吃出過毛病。我這人認舊,這條街前前後後共六七家拉麵館我只認這家。」 說這番話的時候,她的聲音有些嗚咽,他聽得艱難。十指交叉,他把頭一偏,瞟到她全神貫注的神情,視線就此膠住。 人生,因某些偶遇而悄悄地改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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