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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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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偷了什麼?" "不知道,好像沒有了。"姑娘摸摸被打腫的鼻子,"一定要抓到她,要不她到別村偷去了。" "她往哪個方向跑?"一個小夥子問。 "那邊。"秦郡指著圩鎮那條道,"你們跑快些,可能追得上,我看見她進林子了。" 眾人聽了這番話,忙又匆匆追去。 等他們轉過路拐角,秦郡對著草堆說道:"好了,你出來吧。" 丁薇掀開草皮,深吸一口氣:"憋死我了。謝謝你。"她不待秦郡答話,便擇了另一條道,跑了去。 秦郡也不追她,自個兒慢慢走回去。 月光散落一地,山溝裡,到處是黑壓壓的樹影,搖曳不止。風吹了過來,掀起秦郡的長髮,翻撲在臉上,她捋了捋頭髮,煩亂不已。 日思夜想的姐妹重逢,想不到會是這般情景。從丁薇的臉上,她看到幾分顧紫小時候的模樣。醜小鴨變成白天鵝,不知不覺,從前矮她半個腦袋的妹妹,已經高出她幾釐米了。她在變,妹妹也在變。她感覺不到,丁薇的心裡,到底還有沒有她這個姐姐。 往事,丁薇都忘了嗎? 為什麼她改名換姓回到村裡偷東西,是在報復誰嗎? 一個人默默走著,回到石苑。才剛推開小樓的門,便聽見丁薇在哼歌,她跑得快,已到家洗了澡,正用吹風筒吹頭髮,努力變換髮型。 "回來了。"她朝秦郡笑笑,沒事人一般。 "我有話跟你說,你把吹風筒關了。"秦郡有些窩火,見不得她這般厚顏無恥。 "什麼事?是因為剛才的事嗎?"丁薇關掉吹風筒,"剛才只是一場誤會。再說,她也說了,沒丟什麼東西,我又沒偷她的錢。你也看見了,就是一個破公雞玩具。" "你為什麼要偷那個玩具?" "我沒有偷!" "那是它自己長腳跑到你身上的?" "你要不相信,剛才就應該叫人抓我啊,你也是我的同夥。"丁薇發急叫道。 "我是你的同夥,我一直都是你的同夥。"秦郡哼道,"顧紫,你還是這樣。" "我怎樣?"丁薇正要駁她,猛聽見"顧紫"二字,便如遭雷擊般,呆在當場。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妹妹。"秦郡說著,流下淚來。 丁薇呆若木雞,她望著秦郡,又驚又喜,羞辱交加,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這是你養父寄給我的信,信上有你的照片,若不是來石苑,我還找不到你呢。"秦郡見她發怔不語,便卷起袖子,讓她看自己腕上的傷痕,"你看,這道刀疤你還記得嗎?"她拉起丁薇的手,"我早就該認出你來,你,你手背的這些傷痕。" "你說什麼廢話,我聽不懂。"丁薇突然瞳孔睜大,吼道,"我才不是你妹妹,你瘋了是吧?亂認親戚,長得像的人多著呢,憑什麼我就是你妹妹?"她激動得渾身發抖,臉色漲紅,一轉身,跑上樓去重重摔門,旋即,屋內傳來哽咽的抽泣,那被極力壓抑的哭聲,倒比爽快的號啕,更叫人聽了難受。 秦郡走到丁薇門前,想敲門,又止住了,她抹了抹眼淚,轉回自己的房間。 今天就算了吧,猝然相認,她又何嘗有心理準備? 明天,一切都留待明天再說吧。 第十三章記憶碎片 今晚的月亮有些異常,它不是通常所見的那種黃,而是偏向橙色,仿佛被煙火熏繚,散發著詭譎氣息。 十餘年前的某一天,丁薇也曾見過這樣的月色。此刻,她躺在床上,望著那輪明月,思緒跨過流逝的時光,回到了那令她崩潰的一夜。 城鄉交匯處,隔著一條鐵軌,一汪湖泊,一片寬闊的田野,那端是繁華都市,燈火輝煌,而這邊,是晦暗,是殘酷,是數不清的斷磚、爛木甚至硬紙殼構建的貧民居所,充斥著髒話、棍棒與威嚇。這些毫不起眼的小小窩棚裡,也許躲藏著吸毒者,或是盜竊團夥,沒准還能找到個殺人在逃犯。 他們聚集在這裡,整天緊閉門戶,隱蔽得就像埋在地裡的暗流,你要是不用心去挖掘,根本無從知曉其中的內幕。幾乎每個居住者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他們害怕鄰人尋根問底,暴露身世,也怕撞破鄰人的秘密,引火焚身,因而鄰里間鮮少往來,也從不過問別家發生的事。 在這些簡陋的窩棚裡,住著一個剛從尤古市流竄過來的犯罪團夥。說是犯罪團夥也許過於誇大了些,實際上它不過是由一個中年男人及他的瘸腿姘婦,兩個半大的女孩,和一個尚在吃奶的娃子組成。這一夥人剛從尤古市逃出來,中年男人的大哥及瘸腿姘婦的兩個兄弟都被公安機關抓了去。主力成員的流失,致使這個犯罪團夥陷入了困境。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它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顧橙和顧紫兩姐妹被人販子拐賣,一年前落入這個盜竊團夥,白天由瘸腿女人帶領,沿街乞討,晚上被迫學習偷盜技巧,動輒被打,不知經歷了多少次的無效反抗,她們終於屈服於拳腳暴力,開始了行竊生涯。 姐妹倆跟著盜竊團夥從一個城市輾轉到另一個城市,已記不清家鄉的方向,儘管如此,她們沒有一天不渴望著逃脫出去,重回父母身邊。 眼下,該團夥的主力成員都落了網,浦二和他的姘頭菜姐已難撐大局,只要抓緊時機,逃走也不是難事。然而從尤古流落到這裡足有兩個多月了,她們還是沒走,只因放心不下小寶。 小寶是浦二在尤古偷來的嬰孩,才八個月大,還不會說話。浦二原本想找戶人家把他賣了,但礙於風聲太緊,遲遲找不到買家。他把嬰孩交由菜姐,冒充母子行乞。菜姐很討厭這孩子,乞討時還能裝模作樣逗哄一下,回到家便把他棄置不管,可憐小寶常是餓著肚子,哭青了臉,由於缺乏照顧,身上常是傷病不斷。 顧橙和顧紫甚至懷疑,他是否能存活下去,但即使這樣,她們還是決定要把小寶帶走,遠離惡人的魔爪。 也許,浦二窺破了兩姐妹的心思,更變本加厲,以小寶來要脅她們,每日必須偷盜多少金額的錢財,否則,不但她們要受罰,連帶小寶也同樣受罰。 兩間連通的房間,顧橙和顧紫在外間被竹鞭打得野貓似地亂跳,里間房,菜姐不住地擰掐小寶,痛得他嗷嗷大哭。這樣的鬧劇幾乎每隔幾天就要上演一次。浦二直打到她們跪地求饒,哭著發誓明天一定要偷到更多的金錢才肯停手。 她們遍體鱗傷,常咬著牙暗暗發誓,明天,明天一定要帶著小寶逃出去,離開這折磨人的地獄。 可是,明天又明天,她們還是沒能逃走。菜姐看得很緊,從不讓小寶離開她的視線。 灼人的等待,足以焚毀人心。 直到兩個月後,她們終於等來了千載難逢的時機。 這晚的月色有些異常,橙而偏紅,好似天上起了火,把它烤灼變了顏色。 夜深了,骯髒的街,有風吹過,刮起塵土飛沙,打在行人臉上,隱隱地痛。顧橙倒了洗澡水,回到屋內,關上門。 浦二和菜姐坐在外間喝酒,慶祝他們狠撈了一筆。那是小寶發燒生病,一位過路老人於心不忍,大方施捨的錢財。 "明天再去,哭得可憐些。"浦二嬉笑著,"想不到這小東西還有點用處呢。" "你倒會說,也不知他有多煩,整天哭。"菜姐怨道。 "他這幾天不是沒哭嗎?" "那是病了,啊,要不要帶他去醫院看看?" "去醫院,你想死!他是你的娃嗎?別讓人把你給抓了。" "那怎麼辦?發燒好幾天,搞不好會死翹翹的。" "哪有那麼容易死,不就是發燒嗎?用冷水敷敷就好了。" "這樣行嗎?" "不行你送他去醫院。" "我才不去。" 外間喝得正歡。裡邊房間,床邊,顧紫趴在床頭,凝視小寶,滿眼疼愛。小寶躺在毛毯裡,已經睡著,他緊皺眉頭,似乎在夢裡也得忍受厄運折磨。 "他會好起來嗎?"顧紫歎道。 "會的。"顧橙把手掌覆蓋在小寶額頭上,"頭已經不那麼燙了,可能明天就會好了。" "姐,我們什麼時候走?"顧紫近乎耳語地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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