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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汪文海冷冷地說:「孫老,我不想談我的家事,這應該不在咱們的合作範圍之內。」

  他的話裡明顯帶著情緒,這讓孫正輔感到很詫異。

  孫正輔急忙說:「小夥子,你可別誤會呀,我不是要打聽你的家事。我不過是想知道你家人的感受罷了,畢竟我也當了大半輩子的員警……」說著,他望向坐在窗前的孫芳華,眼中滿是愧疚。

  「我的感受……我的感受……」

  汪文海自言自語:「其實,我有點恨他……」

  沒錯,他恨父親,孫正輔的話使他想起自己寂寞的童年。

  汪文海從小對父親的記憶就相當模糊,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每當有大案要案發生的夜晚,他都會在客廳裡安慰因提心吊膽而傷心落淚的母親,一直到深夜。那些夜晚他至今難以忘懷,那已經成了他心中的塊壘。

  同時,就讀的學校也常隨著父親職務調動而更換,能夠深交的朋友沒有幾個。全家人一同出門旅遊的機會幾乎沒有——唯一的一次,是一家三口到附近的水庫野餐。誰知半路上,父親就被叫了回去……這些不愉快的記憶都濃縮成了對父親的怨恨。「家」這個字,好像也因為父親的緣故而變得寡然無味了。

  「孫老,你知道嗎?」

  汪文海小聲說著:「我小的時候,覺得有個當員警的父親可真威風,在學校走路都可以抬頭挺胸。不過到了初中、高中,那種幼稚的優越感就蕩然無存了。不管我父親對社會貢獻多大,我都寧願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哪怕只是個民工,雖然不受人矚目,但至少可以常和我們一起看看電視、吃吃飯、嘮嘮家常……」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孫正輔喃喃著,聲音聽起來軟弱無力,仿佛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唉!以前也想多陪陪她們,但是公務繁忙,身不由己啊!可是,到了如今這個時候,卻又希望她們能夠一直陪在我身旁……我是不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汪文海默然。

  「那,這是我的手機號碼。」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告別,孫芳華送汪文海到電梯門口。只是這次,她把一個疊得平平整整的小紙條塞在他的手心裡。

  此刻,紙條上還殘留著她的體溫。

  「以後來之前先打個電話確認一下,省得你又白跑一趟。」孫芳華輕聲說。

  這時,電梯門開了。

  汪文海欲言又止,匆忙走進了電梯。

  望著對方被電梯門一點點吞噬的身影,孫芳華忽然發覺有什麼東西哽在喉間,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她說不清那是什麼東西,總之又苦又澀。

  走出醫院的大門,汪文海深吸了口氣,朝公共汽車站走去。

  望著馬路上匆匆而過的人流,他的心裡有種被針紮的感覺。他忽然有種難以遏制的衝動——此時此刻,總在外頭忙碌奔波的父親,是不是也在牽掛著自己?

  他拿出手機,想給父親撥個電話。

  這時,姍姍來遲的公共汽車慢吞吞地駛了過來,沉重地喘息了一聲,車門打開了。汪文海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收起了電話。

  他沒想到與父親交流竟會如此困難。

  上午11點06分,城西老城區陳軍騎著破自行車在羊腸子一樣迂回曲折的胡同裡穿行著。他的臉看上去就像一隻掛了霜的土豆,兩團白氣從鼻孔裡「哧哧」地冒出來,漆黑的胡楂在霧氣中時隱時現。他七拐八拐地到了他家所在的那條胡同。

  他又一次在「虹妮足療」門前停下,探頭朝裡面張望。

  此時此刻,「雞」似乎正在跟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爭論著什麼,臉上好像掛著淚水。藍色的玻璃門上有一層霜,屋裡的情形看不太真切。那扇門的隔音效果很好,聽不清她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陳軍知道,那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是「虹妮足療」的老闆娘,聽說她以前一直在南方「賣肉」,賺了點錢便回本地升級做了老鴇。南方人特有的精明,北方人的彪悍,在她身上展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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