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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還有好一段路才到喜神店,而天色就快亮了,他不敢耽擱,走到前面,趕屍鞭一揮,喝一聲:「牲口,走啊——」

  二

  下了坡,酒娘家開的喜神店就出現在眼前了,那株高聳入雲的楓樹在夜空下,孤零零的,院子在群山之中,也顯得孤零零的。

  酒娘是蠱婆,樹了一棟大木樓,開了一家喜神店。吳侗本不想在她那裡留宿,覺得她那個人陰氣太重,且心冷手辣。一般的蠱婆,最是厲害的,也不過是放蠍蠱、蛇蠱、蜈蚣蠱,而外面傳言,酒娘的蠱,是屍蠱。沒有蛇蠍之心,是斷不會涉險放屍蠱的。甚至還有人傳說,她的兩個男人,居然是一死一活,而外人,怎麼都看不出,那兩個男人,誰是活人,誰是死人。

  如果不是路上耽擱,吳侗就可以帶著死屍們越過酒娘的喜神店,到前面那一家去投宿。可是,按照現在這個速度,走不到前面那家,天就亮了。在酒娘這裡投宿,又有點早。此刻,子時都還沒到。他猶豫不決,不知到底是就在這裡住下來呢,還是加快步伐,到前面去。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到這裡住下算了。寧可多休息一點,也不能冒險趕路,不然,天一亮,屍必詐,麻煩就大了。

  定了主意,他就把陰鑼從包袱裡取了出來,用趕屍鞭上的木槌「當」地敲了一下,高聲吆喝道:「喜神過境,活人勿近,天高地寬,各走一半——」

  喊了三聲,大院的門就「吱呀」一聲,開了。

  吳侗知道,他的喊叫,喜神店的老闆是很清楚的。這裡只有她單家獨戶的,並沒有其他的人住在這附近。他的喊叫,其實是告訴喜神店,要來留宿了。

  吳侗領著五具屍體,魚貫著進入大門,穿過門廊,越過後面的一個院子,一直往前,直直地進入一間大開著的木房。那木房比左右隔壁的房子都要大上一倍,房子裡,什麼都沒有。

  木樓上,掛著一盞桐油燈,欲明欲滅,把潮濕的院子照射得明明暗暗,倒還更看不清地上,哪兒是溝,哪兒有坎了。

  這一家的人沒有一個人出來看熱鬧,都躲藏了起來。開喜神店的,自然知道這個規矩。

  五具屍體進了房間,就沿著板壁,一字兒排開,仿佛累了一樣,靠著板壁,休息了起來。吳侗把陰鑼和趕屍鞭放到包袱裡去,把屍體臉上的符紙都取了下來,打燃火廉,燒了。等那藍色的火苗燃盡後,他把包袱放到地下,就出了門,往前樓走去。前面,有伙房,還有他住的客房。

  吳侗跨進有燈光的房間,喊了一聲:「老闆娘!」

  房間比較大,像一間堂屋,但顯然不是堂屋。如果是堂屋,就應該有桌椅,而這間房屋裡,沒有桌椅,只有床鋪。說是床鋪,卻又不像。一眼看上去,比一般的床鋪大得多,足足有三四個床鋪那麼大。

  床鋪上,有三個人。酒娘坐在中間,還有兩個男人,是她的丈夫,一個在她的左邊,一個在她的右邊,左邊那個很健壯,叫韋炳,右邊那個很白晰,叫吾中。他倆全都仰躺著,身上,各蓋了一條白被子,直挺挺地,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反正,一點動靜也沒有,和屍體沒有什麼區別。

  酒娘見吳侗進來了,眼睛笑成了一條線,說:「喲,吳老司,又接了一趟貨呀?你上來,等會兒我給你弄點吃的去。」

  她說著,挪了挪屁股,並沒有下床來的意思,也沒有讓出多少地方來。

  吳侗客氣地笑笑,蹲了下去,說:「難為酒娘客氣,我就在這蹲一蹲就行了。」

  酒娘跳下床,來到了吳侗的面前,伸出那雙嬌若無骨的手,拉住吳侗的手,說:「你是客人,我哪捨得讓你蹲著呢?」

  吳侗的臉上有些熱辣辣的了,他委婉卻是用了暗勁地掙脫了酒娘的手,說:「老闆娘莫客氣,我跑了半夜,肚子餓得咕咕叫了哩。」

  酒娘哼了一聲:「男人啊,就曉得吃吃吃,好像除了吃,這世上,就沒有別的好玩的樂事了。」

  說著,她出門給吳侗弄吃的去了。

  吳侗想起那些傳言,就站了起來,細細地打量著床上屍體一樣的兩個男人。他看到,兩個男人都閉著眼睛,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吳侗在想,如果那傳言是真的,那麼,他們兩個,哪個活人,哪個是死人呢?他正想把手伸到左邊那個男人的鼻孔邊去,想試一下,到底有沒有鼻息。這時,酒娘就風風火火地端著一碗粉走了進來。吳侗趕忙縮回手,臉上,有些訕訕的了。

  酒娘把一大碗粉遞到吳侗的手裡,說:「要喝點酒沒呢?」

  吳侗搖頭道:「謝謝老闆娘,我從來不喝酒。」

  酒娘說:「難怪你一點都不像一個男人,連酒都不喝。我講啊,你還是要學會喝一點酒。要不,我叫這兩個死鬼起來和你喝點泡酒,怎麼樣?」

  吳侗說:「他們都睡了,不必了。反正,他們就是起來了,我也不喝酒的。」

  酒娘聽他的口氣,是不管你怎麼勸也是不肯喝的,就有些生氣了,把那碗粉重重地往吳侗的手裡一放,說:「哼,真是糊不上牆的稀泥巴。」

  吳侗接過粉,陪著笑臉:「老闆娘沒有放蠱到碗裡吧?」

  酒娘說:「放也是白放啊,哪個不曉得你是大名鼎鼎的吳拜老司的公子,哪個的腦袋包了鐵敢放你們吳氏父子的蠱?」

  酒娘又哼了一聲,突然湊到吳侗的耳邊,輕聲地問:「你曉得你的親爹和你的親媽是哪個嗎?」

  吳侗的手一松,那碗粉差點兒就要從手上滑脫出去。

  酒娘哈哈地笑了起來,重新坐到了那兩個男人的中間,說:「吃吧吃吧,你看你,提到爹媽,就心慌了,你怕是想爹想媽想黃昏了吧?」

  吳侗就把粉往地上一放,也不叫老闆娘了,而是叫她酒娘,說:「酒娘,你曉得我從小就沒見過爹媽,沒吃過媽的奶,沒騎過爹的馬肚肚,我做夢都在想他們哩。我總懷疑,我爹媽就在我們附近的山寨裡,我打聽過,二十年前,這附近的山寨裡有沒有哪家丟過小孩,可一直沒有聽到什麼。酒娘,若你曉得,或者聽到了甚麼,麻煩你告訴我好不?」

  酒娘雙手抱膝,閉了眼睛,說:「我不喜歡告訴你。」

  吳侗問道:「為什麼?」

  酒娘說:「因為,我不喜歡和沒有男人氣的人說話。」

  吳侗正要發作,就聽到一個女孩的笑聲從門外傳來。

  他往門口看去,不由得大吃一驚,因為,一個黑炭一樣的人直挺挺地往屋裡而來。不,那不是人,而是屍體,那個被燒死的叫做「大黑」的屍體!

  三

  吳侗腦子一閃,他已經把所有的屍體的符紙都揭了,並且還燒成了灰,「大黑」怎麼還能自己走路?而這時,他看清了,「大黑」的臉上,居然還貼著一張符紙。他不敢想得太多,呼地站了起來,對著屍體大叫道:「牲口你停住!」

  「大黑」便直直地停在房門外,仿佛是在茫然地想著,怎麼後面有人趕它走,前面又有人叫它停,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這時,「大黑」的後面,一個小女孩的聲音也叫了起來:「牲口,走,走!」

  吳侗看到,那個小女孩是酒娘的女兒阿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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