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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汪竹青從沒見過老師這個樣子,有些害怕,囁嚅地說道:"我,我想,是的啊,老師……"

  田之水的臉又湊攏去一點,快貼著汪竹青的臉了。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幾乎要鼓出眼眶了。

  汪竹青看著田之水鼓棱著的眼睛,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確實是藍色的學生裝,班上所有的同學,穿的都是學生裝啊,那麼,她是誰?汪竹青戰戰兢兢地說:"老師,你的眼睛裡有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

  她的話還沒說完,田之水就一把抓住了汪竹青的衣領,大叫道:"是嗎?是嗎?!是嗎!!!"

  同學們看著這一幕,都驚得呆在座位上,不知所措。

  田之水的手往後一用力,汪竹青被拉得踉蹌了一下,衣服就嘶啦一聲,破了。一小塊布片就被田之水捏在手裡。

  直到這時,全班同學才突然反應過來,紛紛站起來,把田之水拉開。

  令人想不到的是,文質彬彬的田老師今天像是中了邪,力氣出奇地大,班上四五個男生都拉不住他。田之水的講義散成了碎片,在空中飄舞著,和死人出殯時撒出的紙錢一樣。課桌碰撞發出的砰砰聲,衣服被撕爛發出的撕啦聲,還有女生們往教室外面跑去時的尖叫聲,合成一片,整個教室,就像炸了鍋。

  田之水狂亂地揮動著手臂,他的嘴角呵呼呵呼地吐出了許多白色的唾沫,突然眼睛翻白,人事不知,暈死過去了。

  田之水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躺在自己的屋裡。床頭,點著一盞煤油燈,煤油燈灑出來溫和的光線,淡淡地籠罩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窗子外面,漆黑一團,只有風過時,有婆娑的樹葉搖曳著,似要探進來一樣。

  他感到太陽穴有些痛,邊揉邊回想,怎麼不是在教室裡,而是躺在了床上呢?這時,他聽到客房裡似乎有動靜,就側了耳朵,細細地聽了一下,試探著問道:"是哪個?"

  "我啊,田老師你醒了嗎?"

  隨即,就看到汪竹青走進臥房裡來了,她並不坐,說:"老師,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我給你煮得有小米稀飯,你等等,我去給你舀來。"

  田之水正想問一下她,自己這是怎麼的了。沒等他開口,汪竹青就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她手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稀飯走了進來。

  汪竹青吹了一下有些熱的稀飯,說:"老師,喝點吧,我喂你。"

  田之水雙手撐著床,坐了起來,說:"我自己來吧。"

  他正要接過稀飯,猛然伸出的手一縮,大聲說道:"不好。"

  汪竹青根本就沒有想到,田之水怎麼又把手縮了回去,不曾注意,那一碗稀飯就掉在了地下。地下鑲了一層樓板,碗沒有破,稀飯卻潑得一地。

  田之水仿佛沒看見這一幕,人也不虛弱了,一躍就下了床,往地下找著什麼。他一把抓起自己在屋裡常穿的圓口青布鞋,雙手扒開鞋口,看了看,就丟下了。然後,他彎下腰去,往床底看。床底黑咕隆咚的,他就趴在地板上鑽進床底,衣服上、褲子上到處都沾上了稀飯,髒兮兮的,兩隻腳穿著白色的布襪子,在床外邊,一動一動,像小孩躲貓貓狗一樣滑稽。

  汪竹青有些害怕,她生怕田之水重新發病,如果再發起病來,自己一個人在這裡,怎麼能夠招架得了。她有些後悔不該拒絕同學們的好意了。田之水發病時,他們飛跑著去把校醫請了來。校醫伸出食指和拇指,在田之水的手腕上把了一會兒脈,說了一聲:"沒有什麼大事,只不過是心有所思,思有所慮,邪火上升,正氣浮散。回家休息兩天,自然會好。"同學們把他抬到家,汪竹青就讓他們回去了。有同學擔心地問她,一個人是不是照顧不過來,她說沒問題,同學這才走了。現在想來,她當時的決定是錯誤的。

  汪竹青壯起膽子,聲音都有些顫抖了,說:"老師,你沒事吧?"

  田之水在床底下回答她說:"沒事沒事。"

  聲音從床底下傳來,變得不像是他的聲音了,甕聲甕氣的。

  汪竹青搞不懂他到底有事還是沒事,就問:"老師,你找什麼,我幫你找?"

  "皮鞋!"

  汪竹青聽了,又好氣又好笑,一雙皮鞋,值得他那麼火急火燎的嗎?她說:"你出來吧,老師,皮鞋不在這裡,我給你脫在客房裡了。"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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