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歸去來兮 | 上頁 下頁 |
| 五十二 |
|
|
|
是的,人往高處走,這"高處"若僅以薪水高低衡量,人的價值也就縮水了。更何況,"恒太"的雇員走出去,靠的是誠信和人品。他不能背信棄義,自己砸自己牌子。他彭程不僅僅具有挑戰高薪的精神,更重要的是挑戰自我。"挑戰自我"在"恒太"廣告詞中佔據醒目位置,有幾個人真正領悟其中含義?他們懂嗎?他的目光在同事臉上逡巡。 那一晚,他坐在人群中間,面對美酒佳餚,耳邊聽著有關利潤、分紅、保費、高薪等詞的爭議,突然感到失落。錢,錢。錢成了衡量一切的標準。在金錢面前,人人成了極端的利己主義者。他們聚斂財富,貪得無厭;他們掙錢花錢,出入豪華場所,揮金如土,極盡享樂。這就是上流社會。在這裡,人們不需要尋求生命的意義,所謂"理想"更被視為幼稚可笑。還有什麼比錢更能滿足人的欲望呢? "小彭,我們的眼睛不能光盯著上海,下個目標要轉攻江浙兩省。"領導在他面前伸開五指,然後握緊,成拳頭狀,用力搖晃,臉部肌肉隨之扭成一團。彭程機械地點了點頭。只要領導高興,哪裡有生意往哪裡跑。不知不覺,他已淪為一台掙錢機器。 這是他尋找到的生命座標?他無法回答自己。那晚,他在席間不停喝酒,酒喝半醉,便藉故頭痛,離席而去。一出酒店,守候在一邊的司機立刻前來,要送他回去。 "我一個人走走。"他一揮手,獨自朝淮海路走。 夜幕下的淮海路霓虹燈閃爍。街道兩邊的建築物,被由幾萬支燈管組成的內光外透工程,裝飾得如同瓊樓。一棵棵高大的法國梧桐樹上,掛著星星的燈飾,把淮海路的夜點綴得神秘而燦爛。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快十月份了,他不知不覺海歸了三個月。離開美國前,可沒想到一走會這麼長時間。 彭程在燈海中踽踽獨行,街道無邊無際,在夜的深處延伸。這樣行走的感覺很適合他的心情。走吧,就這樣,從紐約到上海,穿過長長的黑夜。前方是什麼?他不知道。總以為,回國有了施展抱負的天地,誰知卻陷進另一種煩惱,那就是官場的爾虞我詐。為什麼總有那麼多煩惱?是不是他對生活太挑剔,要求太高?他抬起頭,仰望夜空,天上沒有一顆星星。他久久地凝視著混沌一片的天空,蟄居心頭最原始的孤獨感,又回來了。 在上海三個月,沒有從天上看到星星。隨著環境污染的嚴重,市民必須學會在沒有星星的夜空下吃飯和睡覺。這是現實,它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不可能變成另外一個樣子。面對這個現實,人必須學會接受,學會摒棄超乎世俗的幻想,才能進入自由之境,是這樣嗎? 人嘛,活在世界上,必須學會"慣看春花秋月"。"莊子酒家"的老闆曾這樣指導他。 "慣看春花秋月。"彭程輕聲自語,那股細絲般的煩惱仍在心尖縈繞,難以排遣。 "先生,借個火怎麼樣?"迎面過來一位濃妝豔抹的女郎,停在他面前,伸出一條長長的手臂,軟綿綿地叫。 "我不吸煙。"彭程搖搖頭,胃裡一陣翻騰。他打了個飽嗝,一股酒氣沖上來,清涼的空氣變混濁了。 "酒鬼。"女郎咕噥一聲,用手掩鼻,失望地轉身離去。 女郎走了,酒精開始在體內燃燒。有杯咖啡就好了。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停下腳步,想起淮海路上有家老式咖啡館,是用小壺在慢火上煮,現煮現賣,味道純正。何不去喝杯咖啡?一旦發覺自己步行的位置離老式咖啡館不遠,頓時來了精神。 咖啡館,使他想起紐約格林尼治村的費加羅咖啡館,心中流過一道無比溫柔的感覺。陸紅和姚盈的面影同時浮現夜空。一陣美妙的音樂,從天庭裡來,在暮靄蒼茫的空氣中流動。它把彭程心裡的失落和煩惱飄蕩乾淨。 "兩杯咖啡。" 走進咖啡館,隨口要了兩杯咖啡,徑直朝角落走去。那裡,兩個位置,相對而設。姚盈似坐在窗邊,微笑地注視著他。她是否已提出理賠申請?這幾個月她住在哪裡?還去健美中心滑冰或游泳嗎?如果去,會在溜冰時想起他,想起他們的相擁相舞嗎? 彭程啜一口咖啡,默默出了會神。 "先生,想不想再添點咖啡?"店主笑容可掬地提著咖啡壺過來。彭程搖了搖頭,店主仍不離去,手朝窗外一指,問:"看到那家娛樂夜總會了?是香港一位歌星投資的。每天歌舞昇平,熱鬧得很呐。你--從外地來出差的吧?"他盯了彭程一眼,笑容略帶曖昧道:"我認識很多外地來做生意的商人,他們是我這裡的常客,也是那裡的常客。" 彭程聽到此,道:"你這店地理位置占得好,咖啡提醒,有了精神去夜總會消耗。" "是啊,消耗完了,再來沖電。我們兩家的營業時間完全一致。先生,再加點咖啡吧。"店主說話間,拎起小壺要給彭程添咖啡。彭程忙用手按住,指了指另一杯咖啡,道:"這一杯也是我的,還沒喝呢。"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